第431章 林中的狼群

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其余人也都纷纷出言，表达着积压已久的不满。

“将军的脑子一定是被西伯利亚的寒风给冻坏了，非要我们这时候出来巡逻送死！”

一个叫阿列克谢的士兵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渣。

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对走在最前面的百夫长抱怨道：“可不是嘛，百夫长。这鬼林子里除了雪就是野兽，连个野人的毛都看不到，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还不如在雅克萨城里围着火炉喝伏特加呢。”

“喝伏特加？你小子就这点出息。”

队伍前方的伊万回过头，粗粝的嗓音带着一丝嘲弄，“瞧瞧你那被冻得跟孙子一样的怂样。”

旁边一个年纪稍轻，名叫德米特里的士兵缩了缩脖子，冻得发青的嘴唇微微哆嗦着。

“行了，你们都别抱怨了。我听说那些索伦野人最近不太安分，斯捷潘诺夫将军也是担心他们趁着大雪偷袭雅克萨城。”

“偷袭？”

伊万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粗野地放声大笑起来，胸膛的剧烈震动让他那花白胡子上的冰凌都簌簌掉落。

“就凭他们？一群拿着破弓烂箭，连铁都炼不明白的林中猴子？”

他用力拍了拍背上那杆老式的火绳枪，枪托被常年的摩挲浸满了油脂，在雪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他们要是真有那个胆子，老子正好用这杆宝贝教教他们，什么他娘的叫文明！”

这话瞬间引爆了队伍里的气氛，一阵更加放肆的哄堂大笑在寂静的雪林中传开，惊得远处枝头的积雪都扑簌簌地落下。

这些常年在黑土地上烧杀抢掠的哥萨克，骨子里就瞧不起这些所谓的“土著”。

在他们看来，任何冲突都算不上是战争，顶多算是一场有乐子的屠杀。

对方的骨箭，甚至连他们身上最薄的锁甲都穿不透。

而他们火枪的每一次轰鸣，都能轻而易举地撕开血肉，带走数条鲜活的生命。

这种力量上的绝对碾压，让他们将自己视作天生的征服者，而将对方看作是待宰的羔羊。

“德米特里，你就是胆子太小。”

阿列克谢用胳膊肘撞了撞年轻的士兵，“上次你没去，你是没看到，那些野人哭爹喊娘的样子，比娘们儿还不如！”

“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扒了他们的皮，换几瓶好酒！”

众人又是一阵污言秽语的哄笑。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就在他们身后百步之外的一处雪坡上。

十几双如同饿狼般冰冷而又致命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富察克齐就趴在最前面。

他身上披着一件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伪装服。

手中端着一把射程极远的特制猎弓。

他的呼吸平稳而又悠长，仿佛与这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自从接到陆准的命令后，他并没有立刻率领大军去围攻雅克萨城。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

将自己的部队化整为零，变成了一支支幽灵般的狩猎小队。

他们熟悉这片森林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

他们，才是这片林海雪原真正的主人。

这些天来，他们就像林中的狼群，不断撕咬着罗刹人的血肉。

补给线、巡逻队，任何落单的敌人都成了他们的猎物。

他们从不恋战，一击即走。

用最小的代价，给敌人造成最大的伤亡，也种下最深的恐惧。

“统领，还不动手？”

身旁的亲卫巴图压着嗓子，声音里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背后的箭囊上，仿佛下一刻就能张弓搭箭。

他的部落，他的家人，都葬身在这些红胡子魔鬼的屠刀之下。

富察克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支十二人的巡逻队上停留太久，而是穿过漫天风雪，望向了远处那座若隐若现的木城轮廓。

“不急。”

“我们的弹药消耗的所剩无几，现在不是时候。”

富察克齐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片飘落的雪花，却让身旁巴图那即将喷薄的怒火瞬间凝固。

巴图的胸膛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那群罗刹鬼的背影，每一个都像是他家人的催命符。

“统领！”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就十二个，咱们一口就能……”

“吞了他们，然后呢？”

富察克齐甚至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风雪中那座模糊的木城，“然后让雅克萨城里的杂碎们知道，他们的巡逻队被吃了，从此龟缩在城里，等我们用命去填他们的壕沟？”

巴图一时语塞，捏着弓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信任自己的统领。

富察克齐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等王爷送来的‘大礼’到了，再请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看一场永生难忘的烟花。”

旁边一个脸颊还带着稚气的索伦勇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只剩一双眼睛在白色伪装下闪烁着兴奋的光。

“烟花”这个词，他们现在可太懂了。

巴图没好气地用胳膊肘顶了那小子一下，压低声音骂道：“笑什么笑！想把这群红毛鬼引过来？”

那年轻勇士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眼中却满是期待。

富察克齐当然清楚，他手下这帮小子，个个都是林子里最好的猎手，悍不畏死。可他也更清楚，罗刹人的火枪不是野猪的獠牙，那座坚固的木城，更不是野兽的巢穴。

他绝不会用自己族人的命，去填平那道该死的壕沟。

杀光这支巡逻队，很简单。

但那太便宜他们了。

要的，是恐惧。

要让他们一闭上眼，就是这片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就是雪地里无声无息冒出来的索伦猎手。

要让他们连在温暖的被窝里，都会被冻醒。

富察克齐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那支在雪地里艰难挪动的巡逻队身上，就像在看一群不知死活的猎物。

这顿开胃小菜，还不到品尝的时候。

他在等，等一个能将雅克萨城连根拔起，一锤定音的机会。

那支罗刹巡逻队骂骂咧咧的声音，顺着风隐约传来，在寂静的雪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帮蠢货，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骚味。”巴图不屑地啐了一口。

富察克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十二个活生生的人，像一群无知的麋鹿，毫不知情地从潜伏的狼群面前走过，最终消失在风雪的尽头。

死神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却一无所知。

雪坡上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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