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难兄难弟

寒鸦城往西三千里，黑风寨地界。

深秋的寒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将乱葬岗的泥土泡得松软泥泞。一座新垒的土坟前，洪龙象跪在雨中，一动不动。

坟前无碑，只插着一截枯木。里面躺着的，是养育他十五年、与他相依为命的老乞丐。

三天前，老人没能熬过这个寒冷的秋天，在破庙的草堆里悄无声息地去了。

临终前，他浑浊的眼睛罕见地清明了一瞬，干枯的手紧紧抓着洪龙象的胳膊，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吐出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雨水顺着他杂乱打结的头发流下，划过少年消瘦却棱角分明的脸庞。十五岁的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瘦小些，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坚韧。

十五年了。

自从五年前在破庙里发下誓言，他无一日不在拼命修炼。没有资源，他就去偷去抢，去深山冒险采集最低等的灵草；没有功法，他就凭借记忆中的下界秘法，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

饿极了啃过树皮，冻极了与野狗争过窝，被追打得遍体鳞伤是家常便饭。

但他从未放弃过。因为他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

终于，在三个月前，他凭借惊人的毅力和天赋，硬生生冲破锻体，踏入了御物境！

御物境，在灵界虽不算什么高手，但对他而言，却意味着真正的转机——终于可以算成最初级的修仙者了。

他原本计划着，等开春天气暖些，就带着老乞丐离开这个困了他十五年的寒鸦城地带，去更广阔的天地寻找机缘，寻找其他同伴。

可老人没能等到春天。

他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沾满泥，随后毅然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转身走入雨中。

……

三日后，黑风寨最大的修仙者坊市，“百宝阁”拍卖会现场。

洪龙象换了一身勉强整洁的粗布衣，混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会场。他需要资源，迫切需要。御物境只是起点，没有资源，他依旧寸步难行。

而拍卖会上那株“血精参”，是他目前最快获取资源的希望。这株灵参足以让他稳固御物境修为，甚至尝试冲击御物中期。

但他身无分文。

唯一的办法，就是偷。

拍卖会进行到高潮，当那株通体血红、灵气盎然的血精参被呈上来时，全场目光都被吸引。守卫的注意力也出现了片刻的松懈。

就是现在！

洪龙象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身影快如鬼魅，在人群缝隙中穿梭，巧妙利用视觉死角，手指如电，探向那盛放灵参的玉盒！

眼看就要得手——

“小贼好胆！”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一股强大的神识瞬间锁定洪龙象！是坐镇这个低阶拍卖会的通玄境高手！

洪龙象头皮发麻，想也不想，抓起即将到手的玉盒，体内稀薄的灵力疯狂运转，朝着最近的窗口猛冲出去！

“拦住他！”

“抓住那个小杂种！”

身后怒喝声、破风声骤起！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

洪龙象咬紧牙关，将速度催动到极致，在狭窄的巷道中亡命奔逃。御物境的修为全力爆发，却依旧无法摆脱身后越来越多的追兵。

黑风寨是匪修聚集之地，手段狠辣，一旦被抓住，必死无疑！

嗖！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洪龙象心头一沉，难道今日要栽在这里？

就在他即将被一道剑光劈中的瞬间，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道青影！

“这边走！”

那青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猛地将他拽进旁边一条狭窄的暗巷！同时反手一挥，一道湛清色的剑罡扫出，精准地击偏了追来的几道攻击！

“跟我来！”

青影低喝一声，拉着他在迷宫般的巷道中急速穿梭。此人似乎对黑风寨的地形极熟，三拐两绕，竟暂时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片刻后，两人从寨墙一处破损的排水洞钻出，来到了寨外的荒林中。

“暂时安全了。”青影松开手，喘了口气。

洪龙象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洒脱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一身青衫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修为气息……似乎也只是通玄境？

通玄境？洪龙象一愣。刚才那人出手的凌厉程度，可不像是通玄境。

那青年也正好看向洪龙象，上下打量一番，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诧异：“御物境？小兄弟你……呃……”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不礼貌，硬生生止住了，只是眼神里的同情几乎要溢出来。

一个御物境修士，混得需要来黑风寨这种地方偷鸡摸狗……这得惨到什么地步？

洪龙象被这同情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对方刚救了自己，只好拱手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在下洪龙象，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青年摆摆手，爽朗一笑：“你没有认出我来？我叫江澈。”

江澈？

洪龙象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下意识地在记忆中搜索……下界……仙灵圣地……姐姐…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江澈？！你是……我姐姐的那个……师兄？”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突然安静。

足足过了十几息，江澈才叹了口气，感知着他那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御物境气息，眼神中的同情几乎化为实质的悲悯：“你……你这十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洪龙象被这毫不掩饰的同情目光看得脸色发黑，但随即他也反应过来，仔细感知了一下江澈的气息——通玄境初期，而且根基似乎……并不太稳固？一身行头更是比自己还破落？

两位下界天骄再次对视一眼。

这一次，双方眼中那浓浓的同情之色同时僵住，随即缓缓转变为苦笑。

洪龙象想起自己这十五年的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与野狗争食……

江澈想起自己这十五年的东躲西藏、资源匮乏、提心吊胆……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惨？

“咳咳……”江澈率先打破尴尬，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来……洪师弟你这开局，也不太顺利？”

洪龙象叹了口气，掂了掂手里差点用命换来的血精参，笑容发苦：“彼此彼此……江……师兄你这通玄境，修为得也挺……扎实。”

两人相视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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