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有人心疼
尽管安静在薄景言面前说得斩钉截铁,她的心依然在看到神医掏出一把锤子时,轻轻颤了两下。
十年前的那段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这种忽然就像是静默月夜里的一道惊雷,陡然间劈碎了无声。
暴雨如瀑的夜色下,她的父亲垂着一张狰狞的脸,抬起重若泰山一般的脚,不停地抬起,踩下。
一遍,又一遍。
她匍匐在冰冷的雨里,昂着痛到扭曲的脸,像是啼血般的杜鹃,嘶哑地求饶。
一遍,又一遍。
可不管她怎么求饶,她的父亲都没有停下。
暴雨之后,站着一排仿若俯视人间的“神”,他们撑着鲜红色的伞,淡漠又残忍地围观她被折磨。
她听见他们在笑。
那种笑声在此后的十年间无数次地出现在她午夜梦回的幻境里,变作一把凌迟的钝刀,折磨她。
她很痛苦,奔跑着,想要逃离。
然而,梦里全是混沌又幽暗的泥沼,不管她逃向东、西、南、北哪一个方向,都会被拖回泥泞。
她倒进无间的深渊。
每到那个时候,她总会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眸,仰望除了黑暗空无一物的虚空,呢喃着一个名字。
“薄景言……”
“我在。”
薄景言弯下腰,半跪到安静面前,彷佛一个祈求神佛垂怜的信徒,目光专注又深情地仰望着她。
“薄太太,我在。”
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忽然亮起一点星光。
是启明星在闪耀。
缠绕十年的噩梦,被清冷的星光指引着,如同潮汐被灿烂的朝阳指引般,迅疾又平和地褪去了。
安静弯起唇角,露出一点醉人的笑。
“薄先生,我有没有说过,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没有。”
“没有吗?我还以为自己说过很多次呢。”
薄景言挑着眉毛,露出半分讥诮。
“在梦里吗?”
没人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即便是在最恨薄景言的时候,支撑她挨过痛苦的,还是他。
他是她在两世为人的漫漫生途里遇见的最美好,好到哪怕是抓在手里,她都不觉得属于她的好。
他好到了不真实,就像世俗人间的神。
而她,却是挣扎在低层平凡人。
按照世俗的道理,她和他怎么都不可能相遇,然而,他们遇见了,并且,他还深深地爱上了她。
为了爱她,他自愿曲下膝盖,与她比肩。
如此极致烂漫的邂逅,的确像极了一场梦。
“也许。”
“呵……”薄景言笑了起来,笑声里多了三分无奈,“薄太太,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我知道。”
知道他的薄太太,正在一天比一天地,更多地喜欢着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爱他如他爱着她。
他伸手握住安静的手。
“以后,我会一直在。”
“好。”
安静弯起嘴角,看向了神医。
“诸葛先生,我准备好了。”
准备?
每一个来到他这里的病人在开始治疗前都会这么说,但每一个病人又会在开始后,忘了说过的话。
这个小姑娘又会怎样呢?
神医一边恶趣味地想着,一边递出一块白净的手帕。
“我尽量一锤子敲碎你的手腕骨,你要是觉得疼,就咬紧手绢。”
“谢谢。”
安静接过手绢,蜷在了掌心。
“小姑娘,我是让你咬住手帕,不是让你捏着它。”
“不用咬,我可以的。”
神医皱了一下眉毛,他不想去讨厌一个坚强的病人,但是,他很反感他们对承受力的自以为是。
“随你。”
神医抡起锤子。
“我砸了。”
话音未落,神医砸下第一锤。
不到一分钟,房子里响起一声惨叫。
“啊——”
“呵……”
神医无声地冷笑一声,他就知道,小姑娘挨不了痛,他刚想讥讽两句,却发现惨叫的不是安静。
惨叫的,是他最小的徒弟。
“乱叫什么?!”神医沉下脸,“倪伯一,把他赶出去。”
“是。”
倪伯一赶人时,神医回过头,观察起了安静。
她面色平静,两边额角各悬着一滴冷汗,冷汗划过眼尾、脸颊、停在她紧抿到看不见血色的唇角。
他的丈夫卷紧了眉毛。
“薄太太,你还好吗?”
“恩。”
小姑娘抿着嘴唇,点了一下头。
“还、好。”
停在她唇角的冷汗在她一张嘴时,滑过嘴角,滑过下颚,渗进了脖子,汗水之下,是一条细长的血线。
薄景言立刻怒了。
“安小凤,谁让你咬自己的?!”
他飞快地伸出手,用力掰开安静的嘴巴。
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嘴角边,涌了出来。
鲜血熏红了薄景言的眼眶。
“安小凤,你是傻子吗?!疼为什么不说?!”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他尝过碎骨的痛。
好多年前,他为了闯出一个由他主宰的世界,孤身前往M国。
他曾在华尔街,被人数次暴揍。
最惨的一次,肋骨被揍断了三根。
尽管他很快被约翰送进了医院,但是那种断骨之痛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困扰他。
为了避免再次尝到这种痛苦,他系统性地学习了搏击和散打。
他再也没尝过这份苦。
小凤凰的经历和他刚好相反。
根据约翰的调查报告,她的手受伤后一直没治愈,她曾在许多年里,一次又一次地被剧痛折磨。
直到习惯和痛楚共存。
“薄太太,我知道你很疼。”薄景言耐心十足地说,“承认很疼,或者因为疼而大哭,不丢脸。”
她知道不丢脸,她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喊疼,不习惯为疼而哭。
因为过去的她,就算喊得再响,也无人心疼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人心疼她了。
“好吧,是有一点疼。”
“只是有一点吗?”
“呃……也许要有一点还要再多一点?”
薄景言的眼眶更红了。
他的薄太太并不知道有点疼和很疼之间隔着多少距离,她对疼痛的感知,被十年的忍耐模糊了。
“不管是一点疼,还是不止一点疼,都不要咬自己。”
薄景言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了手。
“如果薄太太需要咬住什么东西来缓解疼痛地话,可以咬住我的手,我的手要比你的嘴唇结实。”
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手背白皙、十指修长,指尖的一点粉,彷佛上好的瓷器,漂亮而脆弱。
这么漂亮的手,她舍不得下嘴。
“不需要了。”
安静弯起带血的嘴角。
“是吧,诸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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