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章家
“好。”
章文龙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自从你天天过来练琴，你师母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好。
倪大师说，她心结散了，以后会更好的。”
九年前，老师之所以在那个雨夜没听她说完一句话就挂断电话，是因为祁家对师母家下了重手。
这些年，师母一直良心不安。
她的身体也因为不安，越来越差，后来知道安静埋怨章家，就更差了。
“都是我的错。”
“胡说！”章文龙骂了一句，“当初的事，无论是怨天、怨地，还是怨人，都怪不到你的身上。
而且，她最近好多了。
倪大师说，只要她不忧心，最多半年，就能恢复正常。
你要是舍不得她，就天天过来，这样她能好得更快。”
“好。”
两人说着话，拐进了琴房。
“对了，你让我订的音乐厅，我订好了。”
“谢谢老师。”
“先别谢，等结束了，你还想谢，再谢不迟。”
“啊？”
“没什么。”
章文龙摆摆手，把凤心放上琴案。
“趁着还有时间，你赶紧再弹两遍，我听听怎么样。”
“好。”
安静恢复练琴已经有一周了。
第一天摸琴，她弹得乱七八糟，那些个她原本很熟悉的琴弦，彷佛变成了一个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种陌生感，一度让她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挫败。
她以为哪怕自己的手治好了，也弹不好古筝了。
幸好，这种难挨的陌生感，在第四天奇迹般消失了。
到了第六天，她忽然觉得琴弦变得无比亲切，彷佛她从未间断弹琴，彷佛她还是很多年前的她。
今天，是她恢复弹琴的第七天，也是她的丈夫薄景言的生日。
她想为他弹奏一曲，作为生日贺礼。
“好！”
一曲终了，章文龙扬起手掌，狠狠地拍了几下。
“弹得不错。”
安静看着鼓掌鼓到飞起的章文龙，失笑地摇了摇头。
“老师，您什么时候把要求放得这么低了？”
“怎么低了？”
“还不低吗？
我十年不摸琴，技法生疏地厉害，一曲弹完，少说出现了七八处错误。
就这样，您还能说不错，这要求，还不低吗？”
章文龙立刻正色。
“小凤，你错了。
是，现在的你，技法生疏，错误不少，但这没有影响你的表达，你的琴曲里面，情感依旧充沛。
对一个音乐家而言，情感永远高于技艺，这也是即便过了十年，我依然希望你回到乐坛的原因。
你的音乐，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人与你共鸣，而这，才是音乐人真正的天赋。”
天赋吗？
安静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尽管十年以前，很多人对她说过，她是一个有天赋的人，然而，她却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毕竟，她和别人不同。
她已经走过一生。
那漫长而寂寥的一生早已经告诉她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她是一个平庸的普通人。
她坚信这一世所得到的每一份收获，都源于她的付出和努力。
原来，并不只是努力。
“小凤，不要着急，不要焦躁、不要忧虑，不要彷徨，继续努力，时间会帮你找回失去的技艺。”
“我知道了，老师。”
“你接着练琴吧，我下去帮帮你师母。”
说完，章文龙走出琴房，顺着过道，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时，他停下来，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是景言吗？”
“是我。”
“今晚的场地我已经换好了，邀请函也按照你的名单，发出去了。”
“多谢老师。”
“先别谢。”章文龙的口气显得异常严肃，“小凤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她怯场，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的。”
“你怎么确定她不会？”
“因为十多年前，她才十九岁，一个人在台上瑟瑟发抖，却依旧能从容地弹完一曲，引得满堂喝彩。
今天的她，当然也能。”
章文龙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十多年前，自己明明看出来安凤在台上瑟瑟发抖，却还在立在舞台一侧，沉默地观望着。
“景言，对于小凤来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老师？”
“对我来说，您的确挺糟糕的，但对小凤凰来说，您不是，她一直很尊敬，很感谢您这个老师。”
“呵……”章文龙笑了起来，笑声里的自嘲更重了，“薄景言，你说出来的话，真是格外伤人。”
“有吗？”
“行了。”章文龙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小凤，所以，我会用余生为她保驾护航。”
“谢谢。”
“呵……”章文龙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多了两分畅快，“今晚七点，我会带小凤准时到场。”
“辛苦老师。”
“挂了。”
章文龙挂断电话，走进了厨房。
“章夫人，需要帮忙吗？”
章夫人皱起眉毛，不高兴地质问：“你怎么下来了？为什么不在楼上陪着小凤？”
“我想陪，可她嫌我在，影响她练琴。”
“行吧。”
章夫人抛给章文龙一把酸。
“你剥蒜吧，我一会儿要给小凤做蒜泥茄子。”
“啊？”
“别啊！剥！”
“……哦。”
……
一眨眼，天色近黄昏了。
安静抱着凤心，走出了琴房。
她出来时，正好撞见了端着一盆果盘，往楼上来的章夫人。
“师母好。”
“我才切好果盘，你就要走了？”
“时间不早了，我想早点去会场做准备。”
早点吗？
章夫人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想起刚才自家老头的嘱咐，笑着说：“不用的，你老师已经过去了。”
“欸？”
“恩。”章夫人一边勾着安凤往琴房走，一边接着解释，“他知道你重视，所以早早过去协调。”
“老师也太周到了。”
“你是他学生，他不替你周到，替谁周到？”
章夫人说这话，把果盘放到桌上。
“喏，刚切的果盘，你吃一点，等你吃完了，估计他也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的。”
“怎么不用？是嫌弃章家？”
“没。”安静急忙否认，“师母，过去是我不懂事，您和老师多多担待，别和我这个学生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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