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刻薄言语，不用想也知是谁说出。

晓月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绽开笑意说道：“我听梓薯说二夫人您在午歇呢，这起得倒是早。”

想是闾烟起得急了，云鬓还有些松散，一路走来只听到头上珠翠之声琳琅作响，而眼底之下有黛青之色，便是再厚的粉底也遮掩不去。她走到晓月面前，蓦然站定，饶是现下她已失了宠爱，可身上凌人之势，却无丝毫收敛，她望着晓月，带着不屑和鄙夷地说道：“贱婢就是贱婢，这般不知礼数。你以为你便成了夫人，我便会高看你一一眼么？”

晓月脸上仍带着盈盈笑意，恭谨地说道：“姐姐说的是。”

闾烟见晓月今日如此谦卑，倒有些意外，更起了戒备之心，冷冷地问道：“你今儿来可是所谓何事？”

晓月扭头向绿芜看了一眼，绿芜会意，将这厅中的丫鬟尽数带到屋外，然后慢慢掩上了门。

晓月望着闾烟，刚谦卑的笑容陡然敛去，说道：“闾烟，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

这偏厅本是光线不足，绿芜将门掩了，更是显得阴暗。闾烟瞧着晓月，不知为何就觉得她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添了几分狰狞之气，饶是她胆大，此时也有些心惊，退了一步，拿着绢帕半掩自己的樱唇，惊恐地说道：“你……说什么疯话？你想干什么？”

晓月冷冷一笑，而声音却愈发凄厉，“闾烟你当真忘记我了？你难道忘了你在药里加的那些菇子，如何让我一口口喝下么？”

闾烟扶着椅背的手不住发抖，只喃喃道：“不，不，你不是……”

晓月笑得愈发肆虐，“你忘记了，我可忘记不了——闾烟，我大婚之夜你便赶了来言之凿凿地要给王爷当妾；你脖子上被我勒出的那道伤痕可还在么？”

闾烟连连倒退，被自己的裙褂绊了一脚，一下摔倒在地上，她睁大眼睛望着晓月，面上几是不信之色，只是不住说道：“不，不，不可能……”

晓月却逼近她，冷笑数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闾烟，你害得我无辜枉死，晓月的性命怕也是你夺走的，我这一世便是来向你复仇的。你当初怎么害得我，我如今便怎么拿回去！”

闾烟实是过于惊骇，她性子本是极为厉害的，可现在却也蜷在那里，吓得瑟瑟发抖。

晓月嘴角掠过一抹笑意，蓦然拉开了门，午后强烈的光线陡然照进这屋子，而她的长发和衣衫都被这猛然卷进偏厅的风而吹得猎猎作响，她回望了一眼闾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却又带着彻骨的寒意，这般推开门走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身后的两扇门不断相互撞击，而她却再不回头。

梓薯见着晓月走了出来，便着急进屋看自己主子，却见闾烟摔倒在地，只是蜷缩着身子，脸色煞白，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可能……”她跟着闾烟，素来见她强悍惯了的，哪里见过她这么六神无主的时刻，不由也慌了神，连忙俯下身扶住闾烟，关切问道：“夫人，这晓月是不是对您做了什么，害您吓成这样？”

闾烟怔怔地望向梓薯，半晌才回过神来，方才在梓薯搀扶下站起身，而脸色兀自煞白，她扭头问道：“梓薯，你觉着这晓月……和那柔然夷人像么？”

梓薯愣了一下，细细回想，自从那柔然王妃故去之后，这晓月确然如同变了一个人，往日她沉默内敛，而后她就愈见峥嵘，听闻她甚至能在前线骑马杀人，这和过往她熟悉甚至能肆意欺侮的晓月确然判若两人，听得闾烟相询，又想着那郁玖兰是被闾烟下毒害死的，蓦然背上一凉，心道：难道是柔然王妃冤魂不散，附上晓月的身子来报复了么？这么一想她不由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

闾烟见着梓薯慌乱，自个儿反而镇定下来，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怕什么？便她真的是郁玖兰的回魂，她也只会找我算账，不会来找你的！更何况她前一世斗不过我，难道这一世就能肖想斗过我了么？”

而晓月摔门而出的时候，绿芜就在屋外站着，透过门缝她看到了闾烟颓然摔倒在地上、脸色煞白，而她心中却不知道是快意还是惋惜，毕竟她跟了闾烟这么多年，虽然惧她恨她，可是心底里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她见着晓月出来，忍不住问道：“闾烟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你说了什么她竟会失态成这样？”

而晓月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亏心事做多了，必然是要害怕的。”

她和绿芜回了烟笼阁，恰是宝婵伴着娄晏紫前来的时候，娄晏紫瞧着晓月，微微一笑，“王爷已为妹妹将月纱阁修缮一新，妹妹何必还要屈尊在这烟笼阁小住呢？”

晓月只一笑道：“月纱阁虽好，可晓月到底是在从这烟笼阁出来的。”她边说着眼风就往宝婵掠去，心道娄晏紫为何还留着她？若她是认为宝婵即便是出卖过她，可和自己到底是不睦的，方才留着她，那么她对自己的忌惮之意还是极深的。

娄晏紫亲亲热热地拉着晓月的手说道：“我就知道妹妹是见情的。你这成了王爷的新宠后，可不要忘了姐姐啊。”

晓月虚情假意地笑着，“妹妹自然不敢忘了姐姐。”她望着宝婵扶着娄晏紫远远走去，心中却道：便是能除了闾烟如何，以娄晏紫现下的心机和家世，自己又要和她斗到几时？但转瞬她就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又是不打算常留府中，何必去想这些没完没了的妻妾斗争？

绿芜也是心细之人，虽看着娄晏紫是笑着的，却也看得出她的笑里藏刀之意，想着晓月现下虽得王爷照拂，可是王爷那朝秦暮楚的性子，她又没家族根基，不免为她以后的路担忧起来，说道：“晓月……”

晓月却只淡然一笑，反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便是如此，我方才想要姐姐留在我身边，我在这府里的路方能好走一些。”

绿芜生了怜意，便说道：“如今我已是个废人，若妹妹觉着我还能有几分用，能留在身边，那么我便留着便是。”

这一日下午却是何靖双带了人请着晓月去那月纱阁，晓月虽是不情愿，可知如今自己也无甚反抗能力，当即也只是默许了。

她这刚住进月纱阁，霜湛便又为她配了几名下人和丫鬟，晓月只留绿芜在自己身边，于其他人只是打发到屋外，到底是不以为意了。而这几日霜湛的赏赐更是络绎不绝，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琳琅玉佩，看得人几是眼花缭乱。而晓月俱是随意看几眼，抓起一些赏赐给身边的人，其他的便放到库房存放。她的这般大方，自是让身边的人喜出望外，原本觉着跟着这个丫鬟出身的主子怕是前途渺茫，如今倒都觉得是自己错料了。

绿芜见着晓月仍是当丫鬟时的一身装束，便觉着不妥，便劝道：“晓月，我知你无心梳妆，可既已在其位，那么这表面工夫至少也要做些的。”

晓月只淡然一笑，说道：“可不是我不想梳妆呢，而是我真的不会呢！”

绿芜不由失笑，便按着她在镜前坐了，将她双髻打散，拧成一股，梳成坠马髻的样式，在霜湛赏赐的首饰里挑出一支白玉簪来，插在她的发髻上，又挑出两只翠玉蝴蝶来，点缀在她的发髻两侧，然后细细为她画了脸上妆容。晓月再睁开眼看着镜中的面容，只觉得无端端陌生起来，这张面孔本是极为普通的，可是在绿芜的妙笔生花下，却也多了娇柔美艳却又不失清纯，不由该叹道：“绿芜你好手艺。”

绿芜慢慢将那胭脂盒合上，听闻晓月夸赞，只微微一笑道：“以前二夫人的妆容都是我画的呢！这活计做了那么多年，也算熟能生巧了。”

绿芜又替晓月换上一身白色镶嵌绿边的锁腰长裙来，细细端详了，说道：“晓月，你看你打扮起来还真是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呢。”

晓月对镜照了，却只是笑笑说道：“都是姐姐手艺罢了。晓月到底不过个丑丫头，没了这装束妆容，可就原形毕露了。”

“什么原形毕露呢？”绿芜和晓月二人正是说笑，不防霜湛走入，他看着晓月，不由也是眼前一亮，如果说前世的她如同娇艳的玫瑰花儿，今世的她就如雨后百合楚楚动人，他虽与她相处久了，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可人的一面，脱口而出道：“今日的晓月可是格外美丽啊，可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晓月见是他，脸已经沉了下来，说道：“你来干什么？”

霜湛却也是不恼，反而笑道：“明日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我来看看我的新娘子，可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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