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从中作梗
夜色低沉。
花姝颐与白语晖并肩而走，却一言不发，仍在回味白老夫人说的那一番话。腹中胎儿的生死，还牵扯到胎儿祖父祖母的生死！一死三命，那她跟作恶多端的孩子爹有什么区别？
“白大小姐，我要留下这个孩子。”花姝颐打破沉寂，倏然开口道。
白语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姝颐姑娘，胎儿在你肚子里，世上最能决定胎儿去留的是你，以后为决定遭罪的也是你。听闻怀胎十月，会尿频尿急，肚子大了会挤到五脏六腑，彻夜难眠。更别说生了孩子，会遇到更多问题。”
花姝颐惊愕地问：“白大小姐，你是想我堕胎？”
“姝颐姑娘，许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今天跟你说的所有话，都是想让你对堕胎和生孩子有所了解，不要仓促做决定，从来都不干涉胎儿的去留。”白语晖不偏不倚地答话。
花姝颐叹道：“白大小姐，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但你的心智，是我望尘莫及的。”
“经历的事多了，自然就吃一堑长一智，慢慢懂事了。”白语晖望着满天星河，轻声道：“姝颐姑娘，以后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面对，别怕。”
“白大小姐，有你真好，你若不嫌弃，我叫你姐姐如何？”
“姝妹妹！”
一连多日，桂哥桂嫂一大早就来白府，或是送上活的鸡鸭鹅，或是送几匹时新的布料，或是送些亲手做的零嘴，要白府的厨娘杀鸡宰鸭做给花姝颐补身子，却别说是他们拿来的东西。
因花姝颐和白语妍是先后有孕的，但凡白语晖出去打理铺子，两人便凑在一起交流孕事心得，惹得唐氏看着极为欢喜。
只是白弘敬一天到晚在府里晃悠，碍着唐氏的眼，便催着白语妍和王越之去了一趟首辅家，央求王首辅跟造办处的人通融一声，让他去造办处学东西。
九月初八这一天，王夫人和吕姨娘带了好些礼物，来了白府。
唐氏命家里人都来做陪客，众人齐聚花厅，有说有笑，好显出对二人的尊重。
临近晌午，王夫人见寒暄得差不多，便一脸歉色道：“白夫人，实在对不住您。”
“亲家母何出此言？”唐氏不明就里。
王夫人解释道：“前些日子，你们托我家老爷去跟造办处的人说一声，让弘敬进造办处。本来事情都敲定了，让弘敬去瓷器行学，往后能学以致用。可昨儿个造办处的人说满员了，不再要人。我家老爷塞了一千两银子，还是那句话。”
“为着弘敬的事，哪能要王首辅出一千两银子？”唐氏绝不占新亲家的便宜，直接吩咐道：“来人，叫账房送五千两银票去王首辅家。”
连王首辅的面子都不给，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
白语晖心生狐疑，“王夫人，那王首辅打听到是谁传下来的话么？”
“我家老爷没明说，只说如今司礼监什么事都想一把抓，大有在二十四监里称霸的意思。”
司礼监！
定是谭庸干的好事！
谭庸不能把白语晖怎么样，便想出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白家人！
白语晖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冲去督主府将谭庸骂一顿，但想到谭庸白天要在司礼监忙正事，真要见他，还是傍晚去为好，便再度冷静下来，闷着一口恶气等着发泄。
“奇怪了，我儿与宫里那些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更没得罪过司礼监的人，为何那人要坏我儿的好事？”唐氏犯疑道。
王夫人接话道：“亲家母，许是有人眼红你们白家有滔天富贵，故意给你们碰一鼻子灰，好多要银子，背地里看你们的笑话。”
“白家就是银子再多，拿去赈灾，也绝不会给那些口腹蜜剑用心险恶之人！”白弘敬愤愤不满地拍桌，继续道：“有道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造办处去不了，我去景德镇的御窑厂，也能学到一身本事。”
“贤侄，我竟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大志向！身为富家子弟，肯放下身段去吃苦，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王夫人赞道。
唐氏见亲生儿子与亲家母一唱一和的，很怕他立刻收拾细软去千里之外的景德镇，赶忙劝道：“亲家母，弘敬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去景德镇那么远的地方，我又不放心。况且，他是长子，肩负着把白家发扬光大的重任，学不学那些本事倒是无关紧要。”
“娘，爹身体康健，再管三四十年，不在话下，继承家业的话甭说得太早，免得爹听了不高兴。”白弘敬回嘴道。
唐氏苦口婆心地再劝：“弘敬，我自然是希望你爹长命百岁，撑起那么大的家业为好。但是，你真以为做生意是简单的事么？凭你的脑瓜子，学都不用学，直接能上手？旁的不说，每个月看各个铺子送来的账册，你能发现错漏么？若是你一概不懂，由着下面的掌柜胡来，再大的家业也要败了。”
“娘，瞧您说的，难道我就一定是个败家子？”白弘敬很不服气，举例自证：“先头我买的一个前朝方樽，花一千两银子买来的，由当铺的朝奉卖给了识货的人，赚了五千两银子。况且，我平时买珍奇古玩的银子，多是我自己的体己钱，伸手找你和爹要的并不多。”
“弘敬，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含着金钥匙出生，打小就要下地干活，怎么可能有机会买珍奇古玩？退一万步来讲，你找家里要的银子不多，每年花的银子，抵得上成百上千户人整年的家用！”
当着王夫人和吕姨娘的面，闹出母子离心的事，还不是有损白家面子？
白语晖怕两人再吵下去，平心静气地劝道：“娘，弘敬，你们别争了。说来说去，弘敬一心想去造办处学本事，被司礼监的人从中作梗，才改了主意去景德镇的御窑厂。依我愚见，只要不是皇帝下的令，便有回转的余地。我不敢一口答应准能成事，定会竭尽所能促成此事。”
“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白弘敬怕亲娘再次唠叨，又忍不住要回嘴，落得难堪，便借着去万隆当铺看朝奉们收当的东西为由溜走了。
王夫人和吕姨娘留下吃顿了午饭，便急着要走，白家人将二人送至大门口，望着马车远去才折回府。
天阴阴的，狂风卷落叶，也吹乱了众人的发丝。
唐氏道：“看来是要下一场大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等午憩睡醒了，你们都要添件衣裳，免得着凉。”
果不其然，午后便下起了一场大雨，添了几分寒意。
白语晖坐在梳妆台前，吩咐丫鬟们：“宝菡，装在食盒里的糕点甭拿出来，就放在桌上；宝娟，你还是给我梳个望仙髻，簪一支金步摇；宝玲，你去把宝荣叫醒。”
宝荣晚上上夜，白天补觉，不论府里出什么事，她们都不打搅她，免得睡不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竟要宝玲叫醒宝荣！宝菡和宝娟都猜可能有事，但又不敢问，便互递眼色。
倒是宝娟胆大，毫不见外地问：“大小姐，叫宝荣姐姐来是有什么事么？”
“待会儿，我带你们四个出去一趟。”
白语晖从不摆架子，或是独自出门，或是带一两个丫鬟出门，极少要四大丫鬟一起跟出去。她们猜测是要见重要的客人，不敢马虎，纷纷遵命行事。
不多时，白语晖打扮好了，身上多穿了一件桃红八宝蝴蝶镶边比甲，头上多戴了一支金步摇，仍是不施粉黛，却比在府里呆着的打扮更显端庄。
“宝菡，去找管家拿十斤燕窝和两个金华火腿，若是他问做什么用的，就说我求人办事，别的拿不出手。”
燕窝是极名贵的东西，一送就是十斤！丫鬟们皆有些惊讶，猜测即将要见的人是何等尊贵，配得上十斤燕窝！
申时末，车夫勒紧缰绳，将马车停稳了，拿出一方矮凳，再道：“大小姐，到了，请下马车。”
四大丫鬟先后下了马车，把白语晖搀下马车，再仰头一看——竟是督主府！
宝玲快言快语：“大小姐，您曾说再也不会来督主府的，怎么今儿个眼巴巴地送上门来？”
“有事求他，不得不先低这个头！”白语晖露出一丝苦笑，甚是无奈地答道。
做丫鬟的，主子们做什么事，岂能多嘴多舌地问？大小姐好说话，也容不下第二个“宝姿”！
宝菡见宝玲还要张嘴再问，忙道：“宝玲，大小姐自有她的道理，你甭问东问西的。”
宝玲噤了声，不再说话。
督主府的门子听到响动，打开门看，竟是先前的督主夫人！
“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真是稀客！”
“夫人，下了两个时辰雨，外头冷，还是进来坐坐。”
白语晖本以为会被门子刁难，被他们客气地请进大门里，便拿出一把银裸子打赏他们，再问：“宝姿姑娘在么？”
“原来夫人是找宝姿姑娘的！她早就吩咐过我们，但凡是夫人来，不论什么时辰，都不必通传，直接进去就成。夫人，您要我们领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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