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68章:终
剑,密密层层,于半空飞舞,穿插之中,变幻出一幅又一幅瑰丽的图案,远远望去,奇幻如同花雨星雾,谁又能于此看出剑阵当中蕴涵的凶险?最为美丽的东西,往往也是最为致命的危险,便如情之一物,不想为之神伤,就最好别去接触。
我站在剑冢北台,负手观天,手指微动,以法诀操纵空中交错的光影。仙家之法,与江湖武功,果然天差地别,只是这强悍的法力缺少了肉身的束缚,若心不能平如止水,便会将施法者带入深渊。
修道,必先修心,而这红尘中打滚的俗人,又有几人可真正的断绝七情六欲?断情弃爱,或许可行,但让他们放弃功名利禄野心霸权,这又谈何容易?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执念,只要有执念,就不能真正脱离这无穷无尽的红尘苦海。
爱恨情仇,皆为执念,这种种的情绪,我一样不少都曾经历过。尽管逃避了一路,却仍然逃不开作为人的情念,明知走下去将会是无可挽回的错,却只能被命运操纵着继续的一错到底。
跟我牵扯上的人,有几个得到过属于自己的幸福?死的死,伤的伤,即便平安,也被深深的伤了心。
风清扬自任我行手中救下内力反噬发作的令狐冲,却因强行运功而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在我那日醒来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人世。
任我行遭内力反噬而死,留下一个八方竖敌混乱一团的日月神教,让任盈盈独撑大局。
蓝凤凰为我再三忤逆任我行,甚至犯险在他眼皮底下寻找风清扬令狐冲去救我,华山一役之后她便退位归隐,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令狐冲的吸星大法反噬之苦虽已被我化解,却有一个失掉了记忆的岳灵珊要照顾。
华山派因岳不群的关系声名一落千丈,宁中则整日忙碌却丝毫挽救不了远去的大势。
桃谷六仙因为辟邪剑法之故,被追得无处可逃,躲在恒山不敢外出一步。
……
凡我见过的人,都在这困苦的红尘中挣扎,没有一个能活得痛快,可见我确实是个不祥之人。不由得担心起自己远在千百年之后的父母亲人,有朝一日,他们会不会也步上这些悲剧的后尘?
谷内传来小桃的狂吠,我略一拂袖,漫天剑光化作狂风暴雨倾泄而下,冷冽的剑风顿时溢满整个山谷,掀起阵阵尘雾飞扬,日月无光,天地间一片混沌。
这等御剑之术,着实太过霸道,修道中人可说学来用于斩妖除魔,而我学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些无聊的消遣而已。
我转身走下台阶,回到剑洞内,在迷宫出口等了半天,才看到令狐冲灰头土脸的影子。
“你不好好陪着你的小师妹,跑到这里做什么?”也不打声招呼,害我差点来不及收剑。
令狐冲擦擦脸,说道:“她这些天状况不太稳定,你再给她瞧瞧好吗?”
我怀疑的看着他,问道:“只为这事?”
他笑道:“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事?”
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先回去,夜里我再过去。”
他微微皱眉,问道:“现在不行吗?你为什么总是不肯让她见到你?”
“她既已忘了一切,我又何必再勾起她的伤心事?你这样一心一意待她,她不是过的很开心吗?”我悠然转身,说道:“你快回去吧,别留她一人在外担心。”
令狐冲大概是停顿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小桃跟在我身后呜呜怪叫,似乎很不满意我就这么把令狐冲打发走。我揉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问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有得吃有得玩自己快活就行了,不是吗?”
小桃原地转了一圈,咬住我的衣袍往迷宫方向拽了拽,我拽回那块布料,说道:“我不会再出去见他们了,你如觉得呆在这里寂寞,就跟着令狐冲吧。”
小桃急得围着我直转圈,哀鸣不断,幽绿的眼里满是恳切的哀求,带着些忧虑,带着些孤独,带着些悲伤。一头畜生的眼里怎会有这样多的情绪?我伸手抚上它的两耳间,轻声道:“想与我说什么,便说吧。”
它扬头坚决的看着我,脑中一线细弱的声音响起:“主人,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了。千年万年,让我永远跟着你,陪着你!”
你怎知道我就要走了?你怎知道我真实的寿命会长达千年万年?震惊当中,我蹲在小桃面前,问道:“你怎知道的?”
它热切的舔上我的脸,意识传达过来,鸣响于我脑海:“老主人说过,剑冢仙法,非凡人可掌握,一旦修成,即是成仙。主人成仙,当然是好,可你不要丢下我不管。老主人已经走了,小桃只有你了。”
它依恋的在我脸旁挨挨蹭蹭,撒娇一般不停发出呜咽声,我摸摸它的脑袋,安慰道:“跟着我,你就得抛弃你现下的身份,以后你再也不是小桃,甚至再也不是一只狗或一头狼,性命系于我手,不可存有丝毫的背叛,你可愿意?”
它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仍然亲昵的直吐舌头,脑中的回答是:“主人,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我跟着你,就算做只麻雀我都愿意。”
我站起身,仰望天空,看着无垠的清蓝当中飘荡着数朵白绒,轻笑一声,说道:“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玄玉……”
鹤啸九天,乘风而行,纵游天下,俯瞰苍生,又有什么还能比得过云端自由的飞舞?我看着它展翅高飞的身影,不由得开始羡慕,能够不理会那些规矩,自在的纵横,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小桃,玄玉,希望你能永远这样开心。
天空由清蓝变为深沉,再也看不到那个欢快的身影时,我来到了那个曾经作为家的地方。物是人非,当真,什么都不同了。
屋中的灯还亮着,我站在窗下倾听里面的动静,却连呼吸声都感觉不到。这屋里没有人,人又会到哪里去?
自从岳灵珊醒来失去了记忆,她就再也没有踏出这桃谷一步,终日都跟在令狐冲旁边,保持着她天真无邪的快乐。弑父的刺激太大,她自然会将有关岳不群的一切都封闭起来,于是,便成了一个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和大师兄的乖孩子。
而这个乖孩子,只要踏出桃谷一步,就会惊慌失措,神志错乱。就这样一个完全将自己封闭在自我世界中的人,这么晚了又会到哪里去?
我漫步在桃林深处,不知不觉间,来到风清扬夫妇的坟前。掸去其上沾落的花瓣,我被身后轻微的脚步所惊,缓缓回头,看着那个白衣的女子,微微失神。
她淡然一笑,眉眼中的温和,在夜光下闪烁出融暖的艳丽。我看着满天飞花,如梦似幻,花落有心,流水可是真正无情?
花如落雨,溪流孱孱,萍踪漂浮,傍水云游。
落花与流水,终究还是逃不开纠缠在一起的命运,那么何必还要管这溪流有情还是无情,就让这清水载着落花,一道纵情天下吧。
———————————————完结——————————
笑傲江湖·无心剑外篇番外:结局一
梦很苦,翻来覆去,只有心里一直撕扯样的痛。
窗外一片寂静,夜风静止于树梢,只有遥遥的星光将眼前一方天地耀明。
宁愿欠命,亦不愿欠情。她为我而死,将这条命还于她,来世就再也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了吧。
我悄然起身,下床,轻推开纱窗,仰观苍穹。星河璀璨,每一颗都尽力的散射出自己一切生命。无月的夜晚,星就是主宰,那等闪烁不定,虽无法与明净的月华相比,但终究燃烧过,壮丽过,哪怕转瞬即逝,无人注目,它们也曾精彩的活过。
凤翔为她的执念断送了自己,她心中瑰丽的火焰,我体会不到。身份的使命,注定了我不会有爱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始终都是一个局外之人,就如那轮独一无二的明月,怎能与星光齐辉?
月明,注定星稀,太过绚烂的光芒,又怎能为那等微弱的星辰所接受?飞蛾扑火,是愚笨还是执着?焚烧的那一瞬间,是痛,还是快乐?
我不能接受凤翔自尽的理由,前世今生皆为陌路,除了那点维系的因果,她的来生是牛还是马,又与东方不败有何关联?我明白,清楚的明白誓言的可笑。若我不死,来世或许会与她纠缠,但如今,我已将这命还给了她,她那无辜的牺牲,又能有什么用?
她与我不仁,我不会对她有义,可为什么,一向平止如水的心中会荡漾连绵?是她的火光照耀到了深潭之底,还是那等凄烈震撼了清涟的镜面?
我不可有情,不能对任何人动心。长生不死的岁月,没有人可以伴我左右,敞开心扉的代价就会如镜璇那般,沉浸于对自己过去的怀念,无法自拔。忘却了自己的使命,在长到没有尽头的未来中,机械的等待着死亡。
我的冷漠,我最为清楚。阳光般和蔼的容颜之下,微笑虽若三月春风,骨子里却是不通世情的决绝。以自己滚烫的心去拥抱一块遍布倒刺的坚冰,所得到的只会是刻骨的伤痛。如果一定要我将这冰封化为坚硬的盔甲来隔绝一切的爱,那么,我会让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冷酷残忍。
不愿再害人害己,只牺牲了一个凤翔,已经足够了。
“冬月……你在干吗?”同寝的女生起夜,睡眼惺忪步入卫生间。
我撑在窗前深吸了口气,不要爱情,难免寂寞,但有这样朴素平凡的友情,亲情,也算是人生得意了。人,不能完全隔绝了自己,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年两年的友情已足够我回忆良久,起码,这人生中还有人记得韩冬月这个名字。
千错万错,杨清风都已成为过去,虽有些对不起风清扬,但至少不会再错上加错。是死,还是逃,我已懒得去管,没有了我的介入,或许所有人都会生活的很开心,很快乐。穿越如本身就是一个错,那么我就继续安然做回我自己,身在千年之后,照样可以传承风清扬的遗愿,他的剑冢,我一定不会放弃,军训结束后,国庆放假间,我会回华山,寻找那个失落的梦境。
有因,就会有果,韩冬月,你即将承受的果实在太多,趁着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赶紧把这些脱轨的命运扶正吧。
神的任务,不就是高高在上冷眼观尽世间疾苦?似神而非神,不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那么,就将自己当成那些冷漠的神吧。
冰封自己,永远的将爱情这份心,埋在最深沉的黑暗,永远沉睡,再不会醒来。
笑傲江湖·无心剑外篇番外:凤舞流风(上)
早就知道,我的结局一定会是他们一直传言的那样,不得好死。年少之时,因为对权势的痴迷,我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人与人之间好象除了利用,就再无半点别的关系。
后来,攀爬到权力颠峰的我,面对成千上万的人俯首称臣歌功颂德,忽然的发现,我其实一无所有。
几乎是所有的人,一见了我无不战战兢兢,恐惧有甚,便像是遇见了地狱中最凶猛的恶鬼。那种畏缩,让我心寒,这不是王者的威严,而是恐吓的威逼。
每个人都在怕我,好象每个人也都想要杀我。教内的乾坤之变,牵连了太多的人,杀人无数,整日施以高压,我也会疲倦,也会想要安然的睡一觉。只是,日月神教若大的空旷,却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感觉到安全。
我曾改装换貌于城镇散心,借住农户家中,观其夫妻和顺男耕女织,那等恩爱,我从不曾体会过。看到那女人提起自己丈夫时满眼温柔,就似寻到了最为安全的港湾,不怕风雨,安静的停靠。我很生气,因为从没有人对我露出过这样温和的眼神,从没有人给我这样温暖呵护的包容。
我杀了那一家人,我讨厌看到旁人幸福美满的笑容,因为我,再也无法体会到家庭之温暖,爱情之浓烈。我是个阉人,为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权势地位,自残肢体,不是男人,亦不是女人。曾经的十几个夫人,在我眼里成了怪物,无法以男人之身满足她们,更厌烦了那软玉温香。
我杀了她们,渐渐封闭了自己,在后山隐秘之处建造了别苑,从施工到成建,只有一人知晓,那就是我的总管杨莲亭。
他是个很有男人味的汉子,全教之中,或许只有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对着我时,话并不多,却能于我一个眼色,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当中揣摩我的意思。人常说心有灵犀一点即通,说得会不会就是杨莲亭与我的这种关系?
我开始注意他,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在一起。我不是女人,他又怎会看上我这等怪物?可在那一次庆生会上,酒过三旬,我回到自己的别苑,沐浴更衣之时,醉醺醺的他竟大胆的闯入。我没有杀他,因为他看着我那种痴羡的眼神,已将我完全熔化,就在他激切的表白与狂热的拥抱中,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说,他很早就爱上了我。他说,他一直在注意着我。他说,他会永远的爱着我,让我成为世上最为幸福的女人。我还记得那个农家女子被他丈夫抱在还中面上娇羞的欣喜,做一个让人尽心呵护的女人,居然会是这样的幸福。
我将自己交给了他,将心也交给了他,不再过问教务,终日就像个合格的妻子照顾他的起居,希望能像山下那些普通夫妻一样和顺美满的过一辈子。他不让我随便出门,他说外人皆欲害我,只有他一人会真心待我。
我曾经相信他的话,规矩的以为他的次次晚归只是偶尔的杂事缠身。但是,自从那天我在他身上闻到女人的脂粉香后,对他的一切再也无法相信。
我开始监视他,乔装成教众与他最贴身的属下打探他的一切消息。我发现他所谓的杂事,就是流连于脂粉堆中,在那些燕瘦环肥的女人之间调笑风流。
他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曾有这个念头,却一直劝说自己那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我不是女人,他却需要传宗接代,否则,以我这等残躯,他又怎能瞧得上眼?
他对我的态度渐渐的冷淡,有时候接连几日不回来,我知道他又去找女人,可无论我怎么将自己打扮成女人,都再无法令他的眼瞳充满激越。
我无法忍受夜夜独守空闺,想要与他问个明白,却怕他说出我最害怕听到的话,于是强作镇定,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这样的日子,每日简直都是煎熬,不知何时才能到头,直到他从他表弟的喜宴上回来,一连数日不曾露面,没去找女人,亦不来见我。我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被人打了。
曾经身为男人的我,知道那是怎样一种令人死去活来的痛。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又是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动我的莲弟?我于惊怒当中,心痛万分,问他原因,他却始终什么都不说。
我问清了与他同去的那些人,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将我本用于自欺欺人的苦心,全部劈碎,只余下那些我早已知晓的事实,令我怨愤难当,直想杀了他,杀了与他相好的所有人。
男人找女人,可以说是天经地义。我无法阻止他与女人寻欢作乐,有再多的嫉恨也只能吞进肚中。可他竟然会连男人也想要,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看清过他。他或许曾经迷恋过我,可当时间随着花开花落零落于那些再也无法碰触的回忆时,迷恋最终将化为淡漠,如烟如云,随风飘散。
他派人去杀那个残他肢体的男人,动用了教内毙命最快的巨毒,却仍令那人逃脱。任盈盈这丫头总是与他较劲,这个小姑娘从小就看他不顺眼,自然会什么事都要与他对着干。将盈盈留在教内,乃是为了钳制任我行,世上如没有了敌手,岂不是无趣的多?
我对那个中了毒却侥幸逃脱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已有多少年没有敌手了?已有多少年没有下山了?我一路的跟着任盈盈,看出了她竟会也对那人动了心。任我行的女儿跟任我行一样的目高一切,凡夫俗子怎会入得了她的法眼?
我知道了那人叫做杨清风,我知道他正忙着四处寻找佛宝救人性命,我还知道任盈盈发动了拥护她的所有人去寻找佛宝的下落,我还知道她会去五霸岗与那人见面。
她这样为杨清风忙里忙外,他又是否知道她的心意?任盈盈什么都好,就是面皮太薄,这样抹不下面子去坦白心意,又怎能拴住男人的心?我为这个小女孩的幼稚感到可笑,本以为她所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好汉,谁知却只是一个小白脸。
我终于知道杨莲亭为什么会动他的心思了,也终于知道女人们为什么会争着抢着往他身边靠了。他就像天上的那轮明月,所行之处,皆会被那纯净而又柔和的光华照亮。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清和的气息,不像那些臭男人那样污浊不堪,也不像那些酸腐文人那样熏香刺鼻,就好象只是一种看不见的气质,飘逸于眼前,只可远观,却永远都碰触不到。
笑傲江湖·无心剑外篇番外:凤舞流风(中)
我对武学的修养境界,自认是天下间数一数二,习武之人的最高境界,便为反璞归真天人合一。这个人明明有武功,我却根本就看不出他像是习武之人,并非是他的人太过秀雅,而是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的唳气。
我看不透他的深浅,不敢贸然行事,在他身边挨挨蹭蹭了许久,却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有那层防人之心。我小心的借助了五毒教的花蛛,便成功将他制住。对着昏迷不醒的他,我盯着那张俊秀的脸妒意渐生。他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漂亮吗?五官再过精美,也还是个男人的长相,他的身子没我纤细,他的皮肤也没我白皙,他的腰肢亦没我柔软,与他相比,我才更像一个女人,不是吗?
这样的男人,只能看在眼里,赏心悦目,真正的拥抱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僵硬的木头桩子。或许莲弟看上的,只是他这张深刻的脸吧。
手中的针,沿着他五官的轮廓轻轻划过,浓眉修长直斜入鬓,眉梢似剑锋一般凌厉,却又有一层略柔的弧度,且刚且秀,闭着的眼睫一根根帖服而微翘,封住了那双温和灵动的眼瞳,让他少了些莫测的高深,却多了些柔软的安详。挺秀的鼻梁下,薄嫩的唇泛着朦胧的淡粉,像是由那清香的花瓣雕刻而成,不难想象附着在其上的柔软与融暖,柔顺的发丝顺着他脑后的枕流泄而下,似能照得清人影。
不能不说,睡着了的他,周身温和的气息更加浓重,让我无法将手中的针刺进他的肌肤,本想毁了这张天人共妒的脸,却终究被那层柔和的清丽化解。在世男子,有几人能拥有他这样淡雅的美丽,又有几人能拥有这样宁静的祥和?如就这样毁了,那会不会很可惜?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是什么表情,若那张始终温和淡然的脸上,会出现别的思绪,我到还真想好好见识见识。
他确实吃了一惊,清灵的眼中精光骤聚,但只一下又恢复了不变的淡然。他知道我是谁,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害怕,即使无法动弹,也依然冷笑着嘲讽,花瓣一样的薄唇不停蹦出那些不留情面的批驳。我成他了口中的怨妇,虽不愿承认,但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大发脾气。
我长年来压抑的心事,我心中的凄苦,被他字字如针一般刺穿,翻腾到眼前,无法再压回心底。我终于跟杨莲亭大闹了一场,盛怒之中已不管伤害了彼此后该如何收场,呼喊,哭泣,直到决裂。那个曾经让我付出一切的男人,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人情淡薄,果然除了利用再无其他。普通人家的和顺,或许我是真的永远体会不到了。如果我无权无势,或许杨莲亭他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为何到现在我还一直念着他的好?
权势与我来说,早已成了过眼云烟,杨莲亭几乎已成了我的唯一。因为这个无端出现的小白脸,我竟会与他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恨透这个漂亮的连女人都会嫉妒的男人,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头上,把所有的怨气也都发泄到了他身上,我要报复他,更要报复杨莲亭,如果他连死都不怕,我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本是自然而然的折磨,逐渐成了习惯,而他的忍耐也已到达了极限。明知自己的性命系于我手,他却还会反抗,会还手。我已记不清楚多久没被人扇过耳光,却因为他愤怒的抽打而震惊。或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被他按于地上冷言警告的那一幕,威如猛虎的气势自他坚定迥然的双目中透出,令人无法抗拒。
王者的威严,我总算是明白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拿杨莲亭与他比较,越比较,越为自己曾经的痴迷而感到不解。那个曾经的狗奴才,在背叛了我之后还是到处狐假虎威。
我这才发现,他背对着我时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肮脏低贱的模样,忽然的觉得很不值,为了这么一个恶心的男人与自己过不去,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我彻底的断绝了与杨莲亭的关系,数年委屈一股脑全都说与了杨清风听。我知道他懒得搭理我,但至少,他不会像杨莲亭那样以花言巧语来欺骗我,利用我。
其实,外表看起来威猛的男人,不一定就是条真正的好汉。而貌似柔弱,也未必就真的一碰即碎。杨清风的外表是清和文秀的,没有特别的变化,他的脸上会一直保持着柔和如月的微笑。清澈的眼中,好象永远不会出现混乱的波动,太过的清明,让他于温和当中驳杂了些许冷漠。或许他微笑中的温暖,只是一种普遍的错觉,真正的他,究竟是温柔,还是冷酷?
我一直的试图弄明白杨清风的心,对于我看不透的人,只会令我从心底畏惧。也许,我是在害怕。怕他有朝一日脱离我的掌控远走高飞,从此又剩我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院里独自绣花。我已经寂寞的太久,只想要找一个不会欺骗我的人陪在左右,并非一定要成为恋人,只要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两句温言的安慰就够了。
杨清风给我的不止有安慰,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大多情况下都懒散而冷淡,但那些话却真的带我走进了另一片天地。我按他所说,将自己融进了山下的世界,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我逐渐忘记了他与我的敌对关系,我只知道这个人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我心情舒畅欲加开心。他让我重新做人,我照做了。他让我平和心态,我照做了。他让我随心所欲,我照做了。他让我放他自由,我却一直的抵触。直觉上,不愿放他走,害怕一旦取出制约他的针,他就会一改温和的姿态,冷然离开。
我对他的心意,已经完全的改变,做什么事情首先都会先想到他,只想让他高兴,只想让他忘掉曾经的自由,只想让他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我会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直努力的坚持下去。
笑傲江湖·无心剑外篇番外:凤舞流风(下)
转眼一年过去,趁着酒醉,我向他表白了心事。也许我的方式太过霸道,可我是真的太想留下他。与他朝夕相对近一年,夜夜同室而卧,只要靠在他身边,感受到那种特有的清和之气,心里就会异常塌实。
多少次的梦里,与他相拥,缠绵中醒来,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他的温柔,总无法令我放心,因为他眼中隐藏的淡漠,始终没有变过。好想让他换一种眼神看我,好想看到他明净的眼中出现激切的火苗,我以为酒可灼乱他的清醒,实际上,真正把持不住的却是我自己。
我对他的爱,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泄出来,他一推再推,却始终拗不过我的强横。被男人拥抱过多次的我,以为自己能很快让他高兴起来,可无论我怎么做,他的眼中始终是一片清明。
或许,他是真的对我没有半点兴趣。看着被我压在身下的他,如温玉雕成的身躯在火炉的映照下覆着一层淡淡的红,柔软的薄唇因我的纠缠而变得妖娆艳丽。手指停在他心口的玫瑰上,细嫩的触觉下是他心跳强有力的搏动。
虽然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情欲,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无法想象能生出这样奇妙之人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他就像水中含苞的青莲,不剥开那层叠的莲瓣,便根本无法欣赏到花心的娇艳。光看着他清和的脸,又怎能想象衣衫之下夺魄的诱惑?修长,紧实,线条分明,却并不突兀,一切都恰似精雕细凿,美得如雾里看花,那样的不真实。
这样完美的身体,在今夜将会只属于我一个人,克制不住心中的澎湃,我紧紧拥住他,像是拥住了整个天下。对他的渴望,完全湮没了浅显的理智,我居然又会相信了那些可笑的誓言,被他温柔的引诱着,拔出了我控制他唯一的武器。
我以为,这辈子有他,就再也不怕被人所伤害,可伤我最深的人,却正是他。
他竟会以他的身体作为诱饵,将我从里到外骗得干干净净,那些平日里堆砌起的温青,全然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随着他的离去,轰然倒塌。我那些自信,那些骄傲,那些欢喜,那些柔软,全都寄生于他身上,寄主已走,余下我这个空壳,依然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连唯一的心也一道丢失在凄冷的夜风中。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还是避免不了。因为看不到他的心,才会被他始终的温和所欺骗,我真的已不是以前的东方不败了,否则,又怎会让自己败得这么惨?
人,根本不可相信,我明明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却又为何一错再错?他到底以什么引诱了我?是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是他温暖柔软的安慰?还是寂寞的我,迫不及待想要找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我找不到他的缺点,也找不到他什么优点,但只要一想起他,就会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平和的清香。第一次,这样疯狂的想念一个人,习惯了有他在的每一天,这屋里的每一处都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我要去找他,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若他有苦衷,我会给他解了三尸脑神丹,否则,玉石俱焚。
如我所料,他离开了我,还是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了人。不管是任盈盈,还是别的女子,都别妄想从我手里夺走他。她们离开了他,还可以继续嫁人,生子,可我若没有了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风雪之中,我看到他和任盈盈相对而立,他看她的眼神,与看我的完全不一样。那种毫无遮掩柔软,已击碎他眼中所有的冷漠,波光涌动,全然是怜惜与自责。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女人?只因为她为他盗取了佛宝?只因为他拒绝了她的心意?
这不公平,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为什么他却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他可以为她置生死于不顾,是不是代表了我已再没有机会留住他?我终于绝望,却又发觉了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柔软。这是对着我的,不是对着任盈盈的,终于看到了这不一样的眼神,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在他心中还有一丝的地位,只要他能服个软,对我所有的伤害,我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也许,那一瞬间的疑惑,只是我无端的想象,他是那样的讨厌我,字字句句都戳在我伤口的最深处,将我这残破的灵魂似扯得快要碎掉。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可从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这样的辱骂,没有料到,我在他心中竟一直都是这样丑陋的存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那样,我也就不会这样痛了。
一个万人唾弃的怪物,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不会有人爱我,我也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到头来却只得到一个又一个深入骨髓的伤害。这种呼吸不过来的痛,他能够体会吗?想看他忍痛的表情,想看他痛到极至的表情,只有这样,我才能搞清楚他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既然他知道痛,又为何还要这样的伤我?如此出尘文雅的皮相之下,居然有着这样一副冷酷的心肠。直到现在,我才看清楚我所爱的这个男人,到底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只可远观,却永远都碰触不到,早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应该就知道他的本性了。
发簪刺穿了他的心,鲜红的血,奔涌而出,白衣染晕成红衣,衣领松散,坦出半个胸膛,性感而妖艳,只是浸染的血的艳丽,更显凄美异常。
对他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就像那带着刺的玫瑰,占有,就意味着受伤。伤痕已将他心口的图案完全绞碎,好象也将我对他的心一道的碾碎。
今生,我不会再爱任何人,那么来世,你是否愿意对我温存那么一刻?如果只有女人才能获取你的垂青,我们,惟有下辈子再继续的纠缠了。
我轻轻整理好他的衣襟,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若是白衣穿在他身上会将他衬托得如神似仙,那么这沾染了鲜血的猩红,则将他装扮得妖娆冷艳。刺穿他身体的发簪,又刺进我的心窝,与他心贴心的死在一起,就算去了地府,阎王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跟定了他,要定了他,就算是我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来世,一定不会放他走了……
笑傲江湖·无心剑外篇番外:杨拂朱珊
悠扬的曲,低缓而柔和,白玉雕成的纤长手指,不时在那支青翠碧绿的玉箫上变幻着姿态,或曲或伸,有如淡雅的白兰静幽绽放。
这是谁的手?又是谁在吹箫?为什么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手,却无法看清他的脸?
覆雪的山间,长河如流光玉带,横穿而过,空中满是缭绕的云雾,看不清山色,也看不清雪景。他就站在雾中桥上,似如神仙凌空而立,朦胧飘忽,就似一个美丽的幻影。洁净的长袍不沾染一丝杂尘,随着云雾飘荡起伏,若不是那一头墨染长发镶嵌于满目的雪白之间,我真的会当他只是一片变幻不定的云雾。
这里,我来过,这个人,我也一定认识,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想要靠近他,想要拿走他的箫,牵住他柔暖的手,可那长桥却怎么也接近不了。
“珊儿,你不能嫁给他。”是谁这样严厉的下达命令?我四下张望,感觉这威严的声音来自于四面八方。山谷轰鸣,头痛欲裂,有人死了,有人伤了,猩红的血,淹没了整个山间,那个飘逸的影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衣的男子,他看着我,轻蔑的冷笑,手中长剑疾舞,朝向我当胸刺来。
“你既已嫁给我,就必须忠于我!”他尖锐的冷笑着,冰冷的剑锋瞬间刺进我的身体……
“啊!”我自噩梦中惊醒,虽已忘记梦中的内容,却犹自记得那可怕的寒意,心跳狂燥难安,我抱着头痛哭。不愿想起的事,不能忘掉的事,为何全都不记得了,那些可怕的,怀念的,温柔的,冰冷的,到底是不是我曾经的记忆?我……到底是谁?
“小师妹,又做噩梦了?”一团昏黄的光明亮起在窗外,我擦净眼泪,恳求道:“大师兄,我怕,你陪着我好吗?”
他答应了一声,由我开门放他进来,蜷进他怀中,感受到这安全的温暖,才逐渐平静了心中的惶恐。
“别怕,有大师兄在,谁都伤不到你。”他软语安慰,却无法解除我心中的不安。
抬头看着他的脸,我轻声问道:“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他面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说道:“能告诉你的,都已告诉了你,其他的,我也不大清楚。”
我垂下头,再不说一句话,靠在他怀中,努力去想着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大师兄说我睡了很久,一觉起来,已完全忘记了所有的事。开始,我连大师兄也不记得,只依稀觉得他是我一个很熟悉的人,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后来,我又见到了我娘,问她我到底为什么会睡那么久,她却也不告诉我。
我的世界里,好象只有娘和大师兄,只有这一片缤纷美丽的桃谷。曾想走出那片若大的桃林,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可一看到谷外的群山,我就会看到很多可怕的景象,流着血的眼,刺穿了身体的剑,满地血红,一直淹没到我面前。
我知道,过去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不想知道那些可怕的经过,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被我遗忘在了某个看不到的地方。
我经常会做噩梦,梦里经常会出现一个人,虽然总是忘记梦的内容,我却一直忘不掉那个依稀的身影。他有时靠在密林间,有时坐在星空下,有时依在山洞里,有时停在云水间。不同的背景,同样的人,雪样的洁净,云样的飘逸,雾样的迷茫,月样的柔丽,兰样的幽静,虽看不清楚他的样貌,我却知道他定是一个任谁看一眼都忘不掉的人。
我一直想弄明白他到底是谁,刻意去记下梦中的内容,却离噩梦越来越近。梦里,每当我接近他时,总会有人怒斥,告诉我不能接近他。我曾梦到自己被逼婚,曾梦到谁告诉我他已成亲,曾梦到他与另一个女子亲近,曾梦到自己被迫嫁给另一个男人。那些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事情?我已分不清哪些是被遗忘的记忆,哪些是我的胡思乱想,我只记得,那拜堂时的绝望,让我的心都拧成了碎片。
痛,是痛的那样真实,真实到让我无力再去探究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果是因为记忆太苦,太痛,我才会全部的忘记,那么何必又要想起来去再痛一次?
我放弃了回忆,噩梦却始终挥之不去,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可怕。害怕夜晚,害怕做梦,我不敢再睡觉,硬拉着大师兄陪我说话,可每次都会又被噩梦吓醒。
如果逃避不了,是不是惟有面对一途?我问娘亲,问大师兄,得到的答案还是那不变的三个字:“不知道。”
也许,他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么还有谁能将我自那可怕的梦境中解救出来?
日日的压抑,日日的愁怨,有气没气开始朝着花草树木发泄,对大师兄的关怀更开始抵触。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大师兄性子极好,无论我怎么骂他打他,他都会陪着我,逗我开心。心中的过意不去,终是占据了上风,有人对我这样好,我又还有什么不满?可怕的过去已经过去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虽还有噩梦缠身,有他在我身边保护我,安慰我,就足够了。
我以为日子总能在淡忘中平静下来,她的到来却打破了我原有的宁静。
大师兄跟她是朋友,他称呼她是任大小姐。我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孔,心内泛起层层涟漪。这个女子我以前一定认得,她甚至还曾经出现在我梦中,她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梦中那个白衣的男子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问她有关我的一切,她欲言又止。我偷听她与大师兄的谈话,从他们疑云满布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扑簌迷离的事实。
她来找一个叫做杨清风的人。
那个人在很久以前与她的父亲和一个叫岳不群的人在争斗中受了重伤。
她曾在情急之下发了一个毒誓再不与他相见。
她父亲死后她继承了一个什么教主之位,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她只想见他一面,确定他是否平安。
他以前就住在这里,后来却搬到了别处。
他住的地方很难寻找,他也并不想出来见人。
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他的命却是大师兄救回来的。
我的那些噩梦,我的那些不安,或许他会有办法治疗。
我和大师兄,任大小姐和杨清风,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混乱关系?
理不清头绪,我一人坐在河边苦思,越想越乱,却总有预感我马上就会知道一切。只要一个点拨,我就能冲破记忆的障碍,可他们谁都不愿捅破那层纸做的封条。
大师兄去寻杨清风了,我与任大小姐在花间漫步,我一再的恳求她告诉我真相,她却只是微笑着摇头。
她说,记忆是要靠自己去寻找的。
她说,旁人无论说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心里的清明。
她说,该想起来的时候,我自然全都会想起来。
我思索着她的话,从天明到天黑,大师兄劝我早点休息,我执拗的一定要见到杨清风本人。大师兄这才告诉我,曾经在我熟睡的时候,杨清风曾来看过我很多次,那些宁神定气的药,全部出自他的手笔。
杨清风不愿见我,哪怕我从不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他也一直都在回避我。
我知道自己和他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逼着大师兄一定要想办法让我见到他。
黑漆漆的桃林中,我和大师兄躲藏在那两个坟头附近,钻在草窝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花瓣纷飞的帘幕当中,飘然步入一个白衣的影子。似是极远,又似极近,就像是近在眼前,却偏偏怎么也无法接触到。这个人,几乎夜夜出现在我梦中,如光影交织产生的幻觉,如满月银辉映于水面的倒影,朦胧美好,想要一辈子注视着他,却总在即将要接触到他时,幻化为一片云烟淡去。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清素文秀,俊美非凡,漂亮的超出了人类的想象。他真的是人吗?人为何能生得这般好看?我痴痴的看着他的侧脸,却在他扭头的那一瞬间,注意到了他脸上一道浅显的伤痕。
心痛的揪了起来,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画面。他静坐在昏暗的地底,怀中紧搂着一个女子,目光低垂,清波荡漾,这样柔和安详,只有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将一切的美好撕裂。皮开肉绽,鲜血长流,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一个匍匐于黑影当中的人挣扎着向我伸出手:
“珊儿,救我……”
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我呆滞的看着他与任大小姐默然对立,清风飘摇,花落入水,又呆滞的看着他们相视一笑,更呆滞的听着他们说了那么几句话:
“你好吗?”
“我很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保重。”
“……你也是……”
他们不是恋人吗?为什么要相隔这么久才见面?为什么见了面却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为什么要同时转身,背向背的离开?
我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手指已在泥土里抓出深深的痕迹。大师兄拉起了我,擦净我的泪水,说道:“好好的,哭什么?”
我微微摇头,看着满目飘零的落花,说道:“大师兄,你说,流水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大师兄温柔的一笑,答道:“流水有情还是无情,只有落花知道。”
我扭头看向任大小姐离去的方向,只见花雨连绵,却看不见那个孤单的背影。我不是落花,所以永远不会知道流水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或许,我真的没资格对他说爱,与任大小姐相比,我实在太过渺小。我为他做过什么?我又连累过他多少次?我又因为一己任性误会过他多少次?一相情愿的喜欢他,却从没为他想过。不解他的心,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封闭自己,但若那是他的选择,我只有在心底默默的祝福他。
花开花落,知多少。
清水浮游,戏落花。
若有一天,你能解开心结,可愿像以前那样陪我吹箫练剑?不奢望你会爱我,只要你肯来看看我,我会把我最幸福的一面展现于你面前。记得你说过,会保我一生平安,那么,我和大师兄成亲那一天,你可愿前来喝我们一杯喜酒?
“大师兄,我们回去吧。”
“好。”
握紧了这只自小就牢牢牵住我的手,掌心的温暖是那样的安全有力,如果这是他的希望,那么我会好好把握。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师兄,让我们,从现在起,为他和任大小姐祝福吧。
笑傲江湖·无心剑外篇番外:无责任H幻想——杨VS东方
花,红得妖娆夺目,印在雪白的丝缎上,竟像是滴出的血。针,极细,捻于纤秀的指尖,带动一条鲜亮的红线,在花上穿梭,每刺入缎面,都会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烛光微微跳动,爆出一点火花,光影闪动,凤翔拿针挑了挑蜡中的芯,埋头继续绣花。华丽的屏风后,忽然传来水声响动,百鸟朝凤图上明显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男子清越的声音传了出来,懒洋洋的散漫,却让凤翔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又把我衣服拿哪去了?”屏风后的人显然有些无奈,不知该气还是该叹。
凤翔将针插进竹绷,抱起床头上那套崭新的白袍靠近屏风,白皙的脸庞上罩了一层红晕,说道:“我又给你做了一套新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哦,放那边吧。”男子有气无力,像是没睡醒一样。
凤翔轻咬下唇,绕至屏风一边,将手中的衣物轻轻放在凳上,抬眼向里张望,只看到杨清风耷拉着脑袋靠在澡盆里,时不时点一点头,显然是又睡着了。
凤翔轻叹了口气,这个人总像个孩子一样,天天都在忙着睡觉,连洗澡都能睡着,以至于竟然没有发现她取走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泡了这么久,水大概要凉了吧。凤翔轻轻走近,生怕吵醒了他,手伸进漂满玫瑰花瓣的水中,虽有些温,但也不算太冷。
她转眼看着几乎一半脑袋都没进水中的杨清风,想也没想的伸过手去将他扶正。被扰了美梦的人显然有些不悦,一抬手甩开了凤翔,水顺着手臂的挥动泼洒出来,打湿了凤翔的青花裙。
“你……”凤翔又好气又好笑,看看自己湿淋淋的衣裙,再看看终于被捞起一半的杨清风,眼中顿时有些茫然。他斜靠在那里,枕着自己的手臂,沾湿的黑发贴在玉白的脊背上,似比流水还要柔顺。水珠顺着肩背的流线滑下,留下一道道润泽的痕迹,竟还有些隐隐的反光。
凤翔咬住唇,再次走近,颤抖的伸出手去,却只摘下了贴在他肩上一片艳红的花瓣。
“清风,我给你擦背好不好?”她轻抚上他的肩,温暖而细腻的触感令她舍不得放手,手指轻轻摩挲,像是贪恋那紧实的弹性。
杨清风不知有没有听见,只是恩了一声,向前趴了一点,几乎将半个脊背全露出了水面。凤翔看着那一大片光洁的肌肤,轻解衣带,除去那些累赘的衣裙,只穿着贴身的丝锻绸衫,拿起水中浸泡的丝绸,按上了他的脊背。
绸布像比水还轻揉,贴上肌肤,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任何阻隔。手指顺着脊线缓缓滑下,自他的腰际将他完全揽入怀中。杨清风身子微颤,挺秀的剑眉微微蹙起,却并没有过大的挣扎。就像是得到了默许,凤翔低下头,吻上他优雅的颈项。
杨清风深吸了口气,眉锁得更深,却仍不睁眼。凤翔吻去他肩背上的水痕,凤眼轻挑,洒落一池绚烂。她抬腿迈进水中,紧贴上他背后,一手仍在水下挑逗,一手却扶起他的脸,看着他清秀白净的面上飞起桃花般的艳丽,凤翔对准了花瓣样的薄唇,重重的吻了下去。
两人纠缠着,断不开,理不清。她的呼吸,急促而潮热,被他吸进,亦完全的被感染。再想装睡,已不可能,本能的反应,让他已无从抗拒。
身体想要蜷缩,却在她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撩拨下紧绷着舒展。喉咙里溢出了低吟,杨清风身子一颤,难堪的想要别过头,却被凤翔故意的一掐而急切的后仰。
发丝沾染了水珠,滑下他的胸膛,妖异的嫣红挺立于风中,像是微颤的花瓣,心口的刺青横于两点之间,似衬得那结实的胸膛更加宽阔。凤翔灼热的眼中,点点滴滴融满了这片艳丽的奇景,看着那朵美丽的图案随着他的喘息而起伏,她轻轻的吻上,轻轻的舔弄,在这满池的芬芳中,似已拥住了最为美艳的花朵。
贝齿划过一粒丹朱,他轻吟一声,微启口唇,喉结上下滚动,不由自主的抓住她在水下越发急促的手。凤翔一抬眼,整个身子压了上来,温柔的吻上他的唇,水下的动作却激烈得泼洒出大片的水花。
从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折腾到如此地步,也从没想到过自己的意志竟会被这种难堪至极的动作击溃。脑里乱糟糟一团,身子也几乎不是自己的,燥热的细线自她身上刺入,缠绕住他的心,他的魂,顺着激流的血液汇集在了微凉的水下。
水是凉了,可两人却谁也没有感觉到冰寒。他滚烫的身躯,一直在温暖她的,她热烈的行动,也一直蒸烤他的身体。像是熔岩在奔腾,像是野马在咆哮,世界仿佛将要颠倒过来,耳中似出现了火山爆发之前的轰鸣。
腹上的肌肉弹跳,腰背瞬间绷紧,她却邪恶的紧紧掐住,令他睁大双眼,茫然且无辜。喘息声中,是遮掩不了的颤抖,他一直仰着头,像条缺氧垂死的鱼。凤翔吻上他的耳垂,轻吹了口气,问道:“想不想要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她轻吻上他的睫毛,说道:“你若是不再这么压抑自己,我就好好的服侍你。”
他叹了口气,疲惫的说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轻轻一笑,吻上他的唇,继续的纠缠,如密密层层的蛛网,陷进去,插翅也难飞。燥热还未停息,又再次燃起,他沉积了满腔的烈焰,叫嚣着寻找发泄的途径。
是痛苦,还是刺激?他睁眼看她,她却抱紧他紧靠于怀中,闭上了双眼。
水下的拍打越发激烈,清水摇曳,荡出木盆的包围。水下了一半,花散了一半,她急切的起伏,感受到他狂跳的心,满足的笑容间却挂上了一滴痛至极处的泪。
纤弱的身体被温暖的包容,他紧紧拥住她,低头吻去她面上的泪痕。凤翔抬起头,起伏当中摸上他的脸。他的眼里早已没有了起初的清冷,清潮涌动,密密麻麻全是她含泪的眼。眼里的她是这样的脆弱,眼里的她是这样的可怜。既然痛,又为何要这样用力?既然痛,又为何要如此执着?
他皱眉凝视着她,她的回答却是更加的用力。抑制不住的呻吟自他口中泄出,凤翔搂住他的颈项,在他怀中疯狂。泪水褪去,笑容绽放,烛光摇曳,水声激越。是水中的清莲招展,还是凌云的凤戏游龙?她笑的开心,她笑的妖艳,忘却了痛苦,只有满池春色尽收眼底。
清水漫出屏风,交错的声音源源不绝,红烛滴泪,光影纠缠,白锻上的玫瑰,似是落红如血。数不尽多少辛酸,只为一朝欢娱,泪也好,血也好,融进夜半春情,全当是一场美丽的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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