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27章：问君三语

厅外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人惊呼跌倒的声音，银川焦急的抓着我的衣袖问道：“怎么办啊？”

我摆摆手，说道：“别急，外面没一个省油的灯。”

话说不及，室中灯火逐一熄灭，只一眨眼工夫，书房中便成了一团漆黑。黑暗之中，只闻人声喧闹，杂响不一，萧峰那个浑厚的大喇叭再次响起，盖过众人的声音，说道：“众位请在原地就坐，不可随意走动，以免误蹈屋中机关。壁上图形惑人心神，更不可伸手去摸，自陷祸害。”

“呀！”这声惊呼来自于红绡，后面似又说了些什么，却被厅外人声全部遮掩。我拍拍银川，低声道：“快上去坐着，再不现身红绡就招架不住了。”

银川连忙坐回到榻上，我缓缓拉开绣门，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声宣布道：“公主殿下驾到。”

在众人瞬间沸腾的热情吆喝声中，我继续假着嗓子说道：“公主殿下有谕：书房壁上刻有武学图形，别派人士不宜观看，是以用字画悬在壁上，以加遮掩，不料还是有人见到了。公主殿下说道：请各位千万不可晃亮火摺，不可以火石打火，否则恐有凶险，诸多不便。公主殿下有些言语要向诸位佳客言明，黑暗之中，颇有失敬，还请各位原谅。”

“红绡，去把门打开。”我压低了声音朝红绡站着的方向说了这么一句，听到她应了一声，摸到门边墙上，打开了机关。只听得轧轧声响，见到石门打开，我继续道：“各位倘若不愿在多留，可请先行退出，回到外边凝香殿用茶休息，一路有人指引，不致迷失路途。”

满堂的粗人刚才还在吆三喝四说我们安排陷阱之类，现在让他们滚蛋了，居然一个都不吭声了。鄙视之，强烈鄙视之。我在黑暗里一连串鄙视的白眼翻过，又正正嗓子，说道：“各位远来，公主殿下至感盛情。敝国招待不周，尚请谅鉴。公主谨将平时清赏的书法绘画，各位各赠一件，聊酬雅意，这些都是名家真迹，请各位笑纳，各位离去之时，请自行在壁上摘去吧。”

下面再次喧哗起来，一个人粗声粗气十分无理的大声道：“公主殿下，既然这里不便点火，咱们换个地方见面可好？这里黑朦朦的，你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你。”

公主要瞧的也不是你，急也是白急，真没礼貌。我暗笑了一声，又高道：“众位要见公主殿下，却也不难。”

黑暗之中，百余人齐声叫了起来：“我们要见公主，我们要见公主！”另有不少人七张八嘴的叫嚷：“快掌灯吧，我们决不看壁上的图形便是。”“只须公主身侧点几盏灯，也就够了，我们只看到公主，看不到图形。”“对，对！请公主殿下现身！”扰攘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静下来。

我待下面完全安静，缓缓说道：“公主殿下请众位来到西夏，原是要会见佳客。公主现有三个问题，敬请各位挨次回答。若是合了公主心意，自当请见。”

众人登时都兴奋起来。有的道：“原来是出题目考试。”有的道：“俺只会使枪舞刀，要俺回答什么诗书题目，这可难死俺了！问的是武功招数吗？”

我高声回答道：“公主要问的题目，都已告知婢子。请哪一位先生过来答题？”

众人争先恐后的拥前，都道：“让我来！我先答！我先答！”

我轻笑了一声，说道：“众位不必相争。先回答的反而吃亏。”抢答之声立马消失，我完全可以猜想下面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那种尴尬之意，看你们谁还敢捣乱。

我清清嗓子，正要点名，忽听得一人说道：“大家一拥而上，我便堕后；大家怕做先锋吃亏，那我就身先士卒。在下包不同，有妻有儿，只盼一睹公主芳容，别无他意！”

有妻有儿还敢跑来相亲？这种死男人也太不象话了吧。他以为这是闹着玩的？把咱们公主当猴耍拉？我懒得理这种人，却又不能不理，只能硬着嗓子说道：“包先生倒也爽直得很。公主殿下有三个问题请教。第一问：包先生一生之中，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包不同想了一会，说道：“是在一家瓷器店中。我小时候在这店中做学徒，老板欺侮虐待，日日打骂。有一日我狂性大发，将瓷器店中的碗碟茶壶、花瓶人像，一古脑儿打得乒乒乓乓、稀巴粉碎。生平最痛快的便是此事。宫女姑娘，我答得中式么？”

什么叫中式？管他呢。我回答道：“是否中式，婢子不知，由公主殿下决定。第二问：包先生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包不同毫不思索，说道：“叫包不靓。”

包不靓？谁啊？他老婆？名字真怪异。我继续问道：“第三问是：包先生最爱的这个人相貌如何？”

包不同道：“此人年方六岁，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耳朵招风，包某有何吩咐，此人决计不听，叫她哭必笑，叫她笑必哭，哭起来两个时辰不停，乃是我的宝贝女儿包不靓。”

“……”我被这个疯子打败了，觉得此人很有潜力去竞选综艺节目主持人，太能活跃气氛，太有才了。

在众人轰然的大笑声中，我把包不同赶到了一边休息，吆喝着让第二位参赛选手上场。一个清越的声音在黑暗中说道：“在下大理段誉，谨向公主殿下致意问安。在下僻居南疆，今日得于上国观光，多蒙厚待，实感励情。”

原来段小呆子的声音是这个样子，挺奶油，挺跟他相称。这个人呢，虽然花痴了一点，但再怎么傻也是一国王子，这几句话说起来还算彬彬有礼，不失文雅，比那群大老粗强多了。他跟我有理，我当然也要回礼，缓和了声音，说道：“原来是大理国镇南王世子，王子不须多谨，劳步远来，实深简慢，蜗居之地，不足以接贵客，还请多多担代。”

段誉道：“姐姐你太客气了，公主今日若无闲暇，改日赐见，那也无妨。”我说他怎么这么积极，原来是想赶紧交完考卷出去跟他的王姑娘继续亲亲我我。你想跑？俺就偏不让你跑，非让你在这着急到最后一刻。

我一脸的幸灾乐祸，声音却依然保持平和，缓和的问道：“王子既然到此，也请回答三问。第一问，王子一生之中，在何处最是快乐逍遥？”

段誉脱口而出：“在一口枯井的烂泥之中。”就知道你要这么答。

“王子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我最爱的自然是爹爹、妈妈。”骗人的吧，不然你会犹豫那么久？

“令尊、令堂的相貌如何？是否与王子颇为相似？”

“我爹爹四方脸蛋、浓眉大眼，形貌甚是威武。其实他的性子倒很和善……”你难道没发现你跟你爹没半点一样？估计是发现了，这话后半句连他自己都开始拿不准了。发现了好，赶紧回家去问你妈妈，你的亲爹是何方妖怪吧。

“多谢王子，请王子这边休息。”

我把段誉也赶到了一边，还没叫号，就有人自报奋勇冲上前，粗着嗓子大声说到：“吐蕃国王子宗赞，请公主会面。”你想的美！

我的声音立即由缓和转为淡漠，机械的说道：“王子光降，敝国上下齐感荣宠。敝国公主也有三事相询。”

宗赞丝毫没察觉到我的语调变换，爽朗的笑道：“公主那三个问题，我早听见了，也不用你一个个的来问，我一并回答了罢。我一生之中，最快乐逍遥的地方，乃是日后做了驸马，与公主结为夫妻的洞房之中。我平生最爱的人儿，乃是银川公主，她自然姓李，闺名我此刻当然不知，将来成为夫妻，她定会说与我知晓。至于公主的相貌，当然像神仙一般，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哈哈，你说我答得对不对？”

大草包一个，满脑子色相，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啊。我还没开口去打击那个草包王子，又有人上前，声音清朗而柔和，沉稳而礼貌的说道：“在下姑苏燕子坞慕容复，久仰公主芳名，特来拜会。”

久仰？我们要不张榜，你会晓得天底下还有银川这个人？我就当是从没听说过慕容复三个字一样，平淡的客气道：“慕容公子客气了，请问公子！公子生平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他呆了一呆，说道：“要我觉得真正快乐，那是将来，不是过去。”意思是你活这么大还从没快活过。做人做到你这份上真算是失败到家。

我又问道：“公子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慕容复一怔，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什么最爱之人。”连你爹娘也不爱？无情无爱，这人真可超脱成仙了。当然，前提是他能把复国的欲念也扔到一边。

我微微一笑，说道：“如此说来，这第三问也不用了。”

慕容复道：“我盼得见公主之后，能回答姐姐第二、第三个问题。”得了吧，你还是认真做你的复国大梦，儿女情长的问题上，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请慕容公子这边休息。萧大侠请留步，你来到敝国，客从主便，婢子也要以这三个问题冒犯虎威，尚祈海涵，婢子这里先谢过了。”听到有人往门口那边走去，略微一瞥却是萧峰。这三个问题对我和他来说相当重要，他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逃跑？于是我就这么一紧张，直接的喊住了他。

“姑娘怎知萧某名讳？”萧峰也没有近前，站在门口盯着我这个方向，语气冰冷，好象很不满意我这么叫住他。

“西夏乃边陲之地，少有天下英雄齐聚于此。萧大侠乃大辽南院大王之尊，屈尊降贵，自然让婢子等不胜惶恐，又岂有不瞻仰清楚之理。”我解释得就如粉丝团一样狂热，在萧峰冷哼了一声的同时，我更是把自己恶心得几乎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萧大侠，请问，你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何处度过？”一定要回答跟阿朱周游世界啊，千万别是什么聚贤庄小镜湖啊。

“……”他以沉默来表示不屑。

“萧大侠？你是从无快乐过？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我有点着急，声音从高八度降了下来，还带着一丝的颤抖。

“……”他继续的沉默。

“那婢子换个问法。请问萧大侠，与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知你懂你，已几乎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的人在一起时，最为快乐的时间，是在何处度过的？”我都已经把暗示说成是明示了，你别告诉我还是不明白啊。

“……你……你是……”他走近几步，显然开始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

“请萧大侠回答问题。与她在一起最快乐的日子，是在哪里？”我强装镇定，对于他的走近，表现的十分大无畏。

他的脚步停顿下来，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一定要如此么？”

废话，不这么逼问你，怎么解决这个三角关系事件啊。我严肃的重复道：“请回答！”

“……”他继续沉默，然后干脆一声不响扭头大踏步的走出门去了。

“……”对他的消极对抗情绪，我郁闷到家，这个死别扭的男人，你都不能痛快点回答了算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一类型的。

“我大哥已经走啦，姑娘莫怪。”虚竹在某个角落里小心的帮萧峰道歉。

我没好气的说道：“既然萧大侠不愿答题，那先生你来答也是一样，敢问大名？”

虚竹窘迫道：“我么……我么……我道号虚竹子。我是……出……出……那个……决不是来求亲的，不过陪着我三弟来而已。”笨蛋，你忘记了你的梦姑就是宫里的人了吗？刚问了那么多遍问题你都不知道想想怎么回事？笨蛋笨蛋笨蛋！气死我了！

心情低落的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我却还是得强打精神，问道：“先生平生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

虚竹轻叹一声，说道：“在一个黑暗的冰窖之中。”

身后的银川“啊”的惊呼了一声，我又继续问道：“先生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虚竹道：“唉！我……我不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我继续机械的问道：“那她长的什么样？”

虚竹道：“她容貌如何，这也是从来没看见过。”

霎时之间，石室中笑声雷动，只有银川默不作声，一阵帘幕的响动，她已走至厅下，低声问道：“你……你可是‘梦郎’么？”

虚竹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你可是‘梦姑’么？这可想死我了。”

你们慢慢想吧，我可要出去解决我的私人问题了，姓萧的混蛋，别想跑，今天非跟你把这事了结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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