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柳暗花明
吴有德几步跨进当铺，一把薅住李十味枯瘦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把老头拽个趔趄：“我本该去送送您的！偏巧那天我家那婆娘闹胎气……”
李十味苦涩地笑了笑，“罪民流放，不看也罢。”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天的景象——枷锁冰凉，烂菜叶糊了满头满脸，臭鸡蛋砸在身上黏腻腥臊，京城繁华的街景在指指点点中扭曲变形……
这是他二十年来无法忘记的噩梦。
吴有德瞧他脸色不好，顿觉自己失言，赶忙改口：“当年您求贵妃娘娘饶了我一命，又给银子送我出宫，大恩大德，我吴有德无以为报。”
他瞥了一眼柜台上的玉佩，又看了看脸色不善的朝奉，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您刚回京城？在何处落脚？今日我带妻儿去拜访您！”
李十味刚想婉拒，却听李荀月说道：“原本我们住在五福客栈，可昨夜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
“这位是？”吴有德这才注意到李十味身边的清瘦男子，国字脸鹰钩鼻，瞧着也不像李家的长相。
李十味瞪了外孙女一眼，转头介绍：“这是我二表姐的大伯母的外甥女的儿子，唤我一声舅父。”
前缀很长，吴有德都没理明白。
李荀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晚辈沈岳，给吴伯父请安了。”
吴有德点点头，“昨夜那场大火我听说了，客栈塌了，死了三个人……你们还好吗？”
李荀月寻摸着，都来当铺当祖传宝贝了，你说能好吗？
李十味摆摆手，“多亏有好友相救，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一切安好。”
就……死装。
李荀月默默翻了个白眼，虚扶一把老头子，“舅父，时辰不早了，今日我们还要去寻个住处呢。”
吴有德听了这话，又看着李十味手中的玉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放话：“去我那儿！我那食肆后院还有两间空房，您要是不嫌弃，尽管住下！”
李十味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人多，不用给你添麻烦。”
吴有德热情到不行，“当初您救我一命，又给了我在宫外谋生的本钱，这才有了现在的醉仙居，您必须要来看看！”
经过一连串拉扯推脱，李十味还是跟着吴有德走了。
李荀月跟在后面，很满意这个结果：自身难保的时候，就别做施恩不图报的圣人了！
醉仙居在大相国寺斜对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后院收拾得干净利落，两间厢房虽然不大，但住他们一家绰绰有余。
李荀月跑了两趟腿，将肴娘和肖砚知都接到了醉仙居，四个人认认真真朝吴有德行了大礼，感谢他收留。
吴有德惊恐万分，“比起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做这点算什么！”
“那时候我因为脑袋不灵光常受欺负，李御厨一直护着我。贵人给他封赏，他求了一个放我出宫的恩典……”吴有德眼中似有泪光，“我离宫前，他还把攒的月奉都给了我……”
李荀月惊讶地看向李十味。
她原以为这是个固执己见、溺爱孩子的典型倔老头，没想到年轻时这么侠肝义胆。
吴有德举起酒杯敬李十味，“李御厨，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我，没有今日的醉仙居！”
当年那个瘦巴巴的小竹竿，摇身一变成了醉仙居的掌柜，李十味心中也是高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但有人不高兴。
吴有德的妻子白氏皮笑肉不笑，涂着朱红蔻丹的玉手在桌上轻扣，“当家的，上个月我爹六十大寿，怎不见你这般舌灿莲花？醉仙居的本钱，十成里有九成半可是我爹掏的腰包！”
她自打进门，眼珠子就长在头顶上，看李十味一家如同看路边的乞丐。
席间，吴有德又问及李十味离京之后的生活，李十味含糊地说在老家做些小生意，这次送外孙来京城读书。
吴有德热心牵线，称老丈人是个举人，如今在私塾教书，他想办法把肖砚知送过去。
白氏嗤笑一声，“你倒是多事！人家或许只是想找个秀才公，识几个字罢了。”
李十味和吴有德酒意正酣没听到，但其他人却咂巴出了味道。
肴娘和砚知涨红了脸，羞愤不语。
李荀月却不以为意，笑呵呵地看着白氏装模作样——秀才公？这是孔郁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寄人篱下嘛，难听话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比起口舌之争，李荀月更记挂着赚钱的事，顺口提了一句：“唉，本来想在京城把时辰饮的生意做起来，谁知道……”
“时辰饮？！”
吴有德眼睛“唰”地亮了，“你说的，可是前阵子在御街卖得火爆、孔大儒赞不绝口、晴雅集人手一杯的‘时辰饮’？”
李荀月被这超长前缀震撼了：“您……您知道？”
“知道！太知道了！”
吴有德一拍桌子，激动得唾沫星子喷溅，“前两日我让伙计去排队，结果去晚了都买上呢！”
李荀月笑着点点头，柳暗花明的机会来了，“时辰饮原本可以卖得更好，可惜那茶坊的掌柜……”
她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吴有德是个商人，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定是两人谈崩了呗！
他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他不识货，我识得！沈小兄若是不嫌弃的话，醉仙居给您留个柜台，专门卖那时辰饮！还有李御厨您这手艺……要是不嫌弃，指点指点我那后厨？”
挖墙脚的小铁锹挥舞得越来越勤快：“地方、材料、人手，我全包了！赚的钱，咱们三七分。您七，我三，就当是……报答李公公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帮衬帮衬你们一家！”
白氏“噌”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吴有德！你当醉仙居是善堂？这铺面月租一百两雪花银！不是给你充大款做慈善的！”
打秋风也就算了，还要霸着醉仙居的地儿赚钱！
吴有德脸色铁青，“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不懂你那劳什子时辰饮！”白氏叉着腰，“我只懂账本！这群吃白食的还不够，还要倒贴柜台？真当醉仙居是冤大头聚宝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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