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章 太严厉

姜远寒垂眼，微微一笑：“我能撑得住。”

她当然辛苦。

台前幕后全靠她盯，有时候连道具布景都得她亲自去看，还要和摄制组沟通，压制演员情绪，平衡出品方压力。

可她很清楚，她不能出错。

只要她一松口气，这个项目就会被“她不行”三个字否定。

姜远寒从来都不是最幸运的那个，她只是在每一场劣势中死磕出机会。

她现在站的位置，不只是导演的位置，也是她为自己，为天上看着她的人，为剧组里那些被打压过的人争出来的立场。

剧组的困难接二连三，像小石子丢进水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可越是在这种时候，姜远寒越冷静。

她学着怎么调配资源，学着怎么调解演员矛盾，怎么控制情绪，也学着在十几个工种之间找到平衡点。

黄文在几天后的拍摄中终于不再出戏，主动配合镜头走位，还罕见地向江岚点头说了一句：“这场戏你挺好。”

江岚受宠若惊，转头偷偷朝姜远寒一笑。

姜远寒坐在监视器前，也笑了笑，却没说话。

拍摄进入中期。

姜远寒站在摄影机后，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藏蓝色外套，神色专注地看着监视器。

今天是正式拍摄的第一天，拍的是文工团演出前全员合练的场面，群戏，调度复杂，但也是她最熟悉的一场戏。

江岚穿着灰蓝色排练服，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她表情专注，身形挺拔，每一个舞蹈动作都精准利落，把人物该有的气质拿捏得稳稳当当。

“第三组走位再靠左点……对，就那条光轴上……来，准备重来一次！”姜远寒喊道。

剧组的工作人员飞快调整灯光与机位，灯组老李叼着烟盒就往上爬：“姜导要求是真高，一毫米都不能差。”

助理笑道：“她自己做什么事都力求完美，咱们也就硬着头皮配合！不过如果没有姜导的严格，咱们就会松松散散，效率低下呀！”

“也是！都认真干吧！”

拍了三条，姜远寒终于喊了“过”，长舒一口气。

她转身和宋婉交换意见，低声道：“江岚的表现比排练时还好，表情细节、眼神处理都到位了不少，看来经历了那一场风波，她是真的下了决心。”

宋婉点头：“我也觉得她开窍了，是个好苗子。”

然而顺利只维持了前几天。

第五天拍男主角出场戏时，问题就冒出来了。

饰演男主“陆启行”的演员叫钱铭，是文化学院表演系的高材生，气质也合适，外形俊朗，就是跟江岚搭戏，总有些不自然的拘谨。

第一场对手戏是二人初遇，一个是科研院的学生，一个是下基层检查的青年研究员，戏里是火花初绽，但钱铭总像个木头人一样，语气生硬，眼神发虚。

“咔！”

姜远寒终于喊停。

现场一阵静默，江岚紧抿着唇，没说话。

钱铭搓了搓手掌，小声道：“姜导，我是不是……太刻意了点？”

姜远寒没立刻回答，而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才道：“你演的不是一个领导干部，也不是个模板式英雄，而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研究员，有血有肉，有自尊有脾气，更有对一个女孩的心动，你太怕错，反而全错。”

钱铭一怔，脸微微红了。

她又补了一句：“你刚才那句‘你叫什么名字’，像是在审问她，不是在问心动对象。”

宋婉笑出声来：“姜导太直了。”

江岚也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姜远寒却没有笑，而是对钱铭说：“你不用演得完美，你只要真，回去把今天的情绪慢慢找出来，明天再拍。”

钱铭连连点头，像学生被老师点名批评后自动进入反省状态。

这天收工后，宋婉主动找到姜远寒。

“远寒，你对钱铭太宽容了。”她说。

姜远寒站在走廊尽头，靠着窗，窗外夜色沉沉，她没看宋婉，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拍戏，也没人教他。我骂他，不如教他，说不定还能出现第二个江岚。”

几天后，剧组拍摄推进到一个情感爆发的重场戏。

这场戏中，陆启行面临调动，与科研院暂别，江岚饰演的女二追到车站，想挽留却又不敢明说。

情绪细腻复杂，是整部戏的情感转折点。

结果钱铭一连试了三次情绪都不到位。

“你到底怕什么？”姜远寒忍不住直接上前，眉头紧皱，“怕表错情，还是怕观众看你动心？”

钱铭被问住，眼神发虚。

“一个男人在分别的时候不肯看女孩眼睛，那就是真的动情了！你眼神飘个什么劲？”姜远寒语速飞快，嗓音提高，“情绪不到，动作就假！假情假意，那观众凭什么信你？”

“当初我让你试镜通过，不是因为别的，是我觉得你有潜力，没想到正式开拍的时候，你让我这么失望！”

整个剧组都安静了。

钱铭咬着牙站在那里，脸上滚过一层羞红。

许久，他终于沉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姜导，我再来一次。”

这次，他眼神沉了下去，站在镜头前，终于有了些主角的模样。

姜远寒没说话，只默默点头，重新喊开机。

收工时，灯光组鼓掌：“姜导太厉害了，一吼他就懂了。”

化妆师小声问江岚：“她一直这么凶？”

江岚笑：“她从来不吼没希望的人。”

夜里收工很晚，姜远寒独自回到临时搭的剧组办公间，桌上放着今天的拍摄日志。

她翻开一页，细细记录下每一场戏的优缺点，还标注了下一场的机位设定。

这是她第一次当导演，她知道自己不能失误。

她背负着的不止是这部戏的成败，还有那些愿意信她，跟她一起熬过艰难的演员、剧务、摄制组……

剧组刚拍完一场重头戏。

灯光还没撤下，助理快步走来：“姜导，文化局那边临时派人来抽查，说是例行督导。”

姜远寒皱了皱眉头，“谁带队？”

“好像是姓丁的，说是局里新来的。”

她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计划表，今天这场戏略带感情暗示，男女主握手镜头稍微留白，如果对方太保守，怕是要挑毛病。

她来不及换衣服，直接迎出去。

院子里，一辆黑色小车刚停稳，下来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干部，后面跟着两位年轻干事，眼神都在上下打量环境。

“丁科长，欢迎欢迎。”姜远寒落落大方地迎上前，“我是无声的导演姜远寒，今天剧组正在正常拍摄，如果您方便，咱们这边安排个专人全程陪同视察。”

对方态度还算客气，略一点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剧组有‘情感描写不当’的问题，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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