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花约难眠
又到周五晚上，夜幕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将整个城市温柔包裹。忙碌了一周的校园渐渐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宿舍楼下的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偶尔有晚归的学生匆匆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天里被翻得哗啦作响的书页、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此刻都化作了静谧的余韵。几个女生抱着书本从教学楼方向走来，压低声音分享着周末计划，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树梢的夜鸟，扑棱棱的振翅声为这份宁静添了几分生动。
操场边缘的健身器材区，有男生架起三脚架调试相机，准备拍摄夏夜的星空。远处篮球架在月光下投出斜长的影子，仿佛定格住了白日里少年们挥洒汗水的模样。晚风掠过紫藤花架，凋零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与白日里飘飞的试卷碎片形成奇妙呼应。
宿舍楼的窗户次第亮起暖光，有人捧着泡面窝在阳台追剧，有人趴在桌上整理下周的课程表，还有人在走廊尽头抱着吉他轻声哼唱。门禁时间临近，宿管阿姨裹着薄外套出来巡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每一级台阶，照亮了某个匆忙赶回的身影——那人怀里还揣着便利店买的宵夜，包装袋在夜色里簌簌作响。
九月坐在自己宿舍的书桌前，台灯洒下柔和的光，照亮了她略带期待的脸庞。书桌上摊开的英语笔记被风掀起边角，她握着手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屏幕，目光在QQ空间那些熟悉的头像间游移。往日的班级合影里，穿校服的少年们笑得张扬，评论区密密麻麻的留言还停留在去年毕业季。
突然，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熟悉的号码跃入眼帘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接听键。“喂，萧凌，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话音未落，电流声里就传来少年清亮的笑，“就不能单纯想找你聊天？”九月咬着下唇轻笑，窗外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漫进来，在她翘起的发梢镀上一层银边。
两人便开始分享起这一周的学习与生活。萧凌的声音裹着笑意从听筒里淌出来，讲着专业课上那个总爱穿冲锋衣的教授。"他讲到混凝土配比时，居然把砂石比作成工地的'钢筋铁骨兄弟'，说水泥是'万能粘合剂大哥'，要是比例没调好，整个结构就像'塑料兄弟情'，一碰就散架！"九月被这个比喻逗得直乐，仿佛看见课堂上同学们憋笑憋红的脸。
"最绝的是讲地基沉降，"萧凌压低声音，故意模仿教授浑厚的嗓音，"地基就像人的膝盖，房子就是大胖子，要是膝盖骨质疏松，大胖子跳两下广场舞，那不得'咔擦'一声——"他突然发出夸张的断裂声，九月笑得趴在桌上，台灯的光晕随着颤抖的肩膀摇晃，在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轮到九月吐槽时，她对着电话长长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们晚上天天需要训练，打军体拳准备把我打散架了。白天专业课学习，晚上还要训练，累死我了。"她翻出压在作业本下的单词本，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还夹着几根掉落的头发，"还有单词打卡，连续三个凌晨两点，我都在和'abandon'较劲。"
萧凌闻言先是夸张地倒抽冷气，又认真支招："试试把单词编成故事？我上次记'foundation'，就想成'房子（found）下面（ation）要打好地基'。"九月赶忙掏出便签纸记下。
时间在轻松的聊天中悄然流逝，当九月宿舍的楼道里传来宿管阿姨提醒睡觉、准备关灯的声音时，萧凌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电话那头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传来他清嗓子的声音，像是刻意压下了几分紧张：“九月，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我听说人民公园的郁金香最近开得特别好，尤其是早晨，带着露珠的郁金香美得像画一样。明天周六，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
九月蜷在宿舍床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被角。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洒进来，在她发烫的耳尖镀上银边。这一周堆积如山的课业仿佛突然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萧凌描述里沾着晨露的花瓣，和他欲言又止的语气。“好啊！”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刚好班主任的相机还在我这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用相机拍出来的照片肯定比手机清晰多了。”
萧凌听到九月答应，开心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真的吗？那太好了！”他在宿舍阳台来回踱步，惊飞了歇在晾衣架上的麻雀，月光将他雀跃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晃出细碎的光斑。
“萧凌，那么激动干什么？是没有看过郁金香吗？”九月笑着调侃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背带。她蜷在被窝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得脸颊发烫，走廊里偶尔传来同学的脚步声，却盖不住听筒里少年清亮的笑声。
“没有呀！而且这是第一次跟你出去赏花，心里有点小激动嘛。”萧凌倚着栏杆，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操场的灯光在他眼里碎成星星点点。楼下便利店的招牌霓虹闪烁，他望着路灯下摇晃的树叶，突然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清甜。
“跟个小小孩一样，所以以后请叫我姐姐。”九月故意拖长语调，咬着被角憋笑。她想象着电话那头萧凌炸毛的样子，仿佛能看见他耳尖发红的模样。
“你才小屁孩……”萧凌佯装生气，却藏不住上扬的尾音，“明明你比我还矮半个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从身高差争论到谁先学会骑自行车，笑声在电波里来回碰撞。最终约定好明天早上七点半在人民公园门口见面，还不忘互相提醒“别迟到”“记得带遮阳伞”。
挂断电话前，两人异口同声说了句“晚安”，又被这默契逗得笑出声。九月将手机捂在胸口，听着心跳声渐渐平稳；萧凌盯着黑屏的手机发呆，直到屏幕映出自己傻笑的脸。窗外的夜愈发深了，桂花香混着少年少女未说出口的期待，飘向缀满星辰的天空。
挂断电话后，九月翻身从床头摸出相机，轻轻擦拭镜头上的指纹。月光落在说明书折起的边角，那是她偷偷记下的几个拍摄技巧。窗外的夜虫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她却盯着手机里的闹钟设置看了许久。
九月放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褶皱，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虽然不是第一次和萧凌一起出去，但赏花这种浪漫的活动还是头一回。上次第一次去逛街，一起从西街走回学校的场景，他看着她喝着酒，两人一起互相安慰一起向前看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爬上她发烫的脸颊，她一直把萧凌当作可以倾诉心事的好朋友，深夜心情低落时的树洞、考试周互相打气的战友，从没想过有天会因为他一句邀约辗转难眠。
可那些藏在聊天记录里的细节突然鲜活起来——他总能精准接住她每个冷笑话，会在她吐槽作业时秒回十页笔记扫描件，就连昨天通话时，他模仿教授的语气里都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九月咬住嘴唇，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楼道里传来的老式挂钟滴答声。窗外的夜风卷起几片落叶，轻轻拍打着玻璃，像极了她忽明忽暗的心思。
九月翻身坐起，床头小台灯的暖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拉开衣柜门，指尖划过一件件衣服，牛仔外套、碎花连衣裙、淡蓝色卫衣在指尖依次掠过。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萧凌发来的消息："查了天气预报，明天有薄雾，记得带件薄外套。"九月盯着屏幕愣了两秒，快速回复了个点头的表情包，心跳却不受控地加快。
"芳芳，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人民公园看郁金香？"九月转头问靠门口的芳芳，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刻意的轻快。床帘微微晃动，芳芳探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我们俩吗？"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她乱糟糟的卷发上镀了层银边。
"不是，还有一男生。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一八三个子的半个老乡，明天约我一起去看郁金香。"九月边说边把挑出来的衣服搭在椅背上，牛仔外套和白色衬衫叠在一起，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芳芳瞬间清醒，狡黠地笑了："哦，我有印象，就那个高高瘦瘦的那个男生。我还是算了，我可不想给你们当电灯泡呢！"她撑着下巴，眼神在九月和那堆衣服之间来回打量，"你都开始挑战袍了，还说不是约会？"
"当什么电灯泡。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九月感觉脸颊发烫，抓起床上的玩偶熊抱在怀里，"上次在学校操场聊天，他还帮我分析感情呢，哪有约会帮人复盘情史的？"
"哪种关系？"芳芳穷追不舍，语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调侃。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呀！所以不存在电灯泡一说。"九月认真地说，可想起萧凌模仿教授时眼里的星光，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的响动，芳芳坐起身，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看向她："九月，你还放不下过去吗？"
"没有呀！"九月脱口而出，却在说出这句话时愣住了。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摆动，也吹乱了她的思绪。上一段感情像块褪色的旧伤疤，平时藏在记忆深处，此刻却在萧凌的邀约下泛起细微的痒。
"那不刚刚好吗？可以新的开始。试试看，说不定他合适你呢！大学校园恋就不错。"芳芳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憧憬，"你们看起来也很般配的，上次我还看见你们俩在图书馆门前有说有笑呢!不懂的还以为你们小情侣的打闹呢!"
"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九月连忙摇头，可记忆里那些细碎的温暖画面不受控地涌上来：下雨天他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肩膀却被淋湿；期末考试前还给她发鼓励信息；还有无数个聊到深夜的电话，挂断前总要说"晚安，做个好梦"。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呢！你单独和他周六去赏花，说明你不讨厌他，不是吗？"芳芳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戳破了九月刻意维持的镇定。
"我把他当比普通朋友好一点的朋友。"九月辩解道，声音却越来越没底气。
"蓝颜知己吗？"
"差不多，也还不算。总之，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九月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可芳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就不怕日久生情。"
"哪天我找机会和他拜把子，这样你就不会乱点鸳鸯了。"九月无奈地说，换来芳芳一阵大笑。
"反正我不去，你们好好去玩呀！九月，今晚好好休息，美美睡上一觉，这样明天才不顶着一个黑眼圈去赏花，你还要拍好看的照片呢！"芳芳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说不定照片里，就有你们的故事开始呢。"
九月盯着天花板，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缱绻，像一层朦胧的纱，将整个宿舍笼罩其中。远处夜归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唯有她起伏的心绪难以平静。
她摸出枕头下的相机，冰凉的机身贴着掌心，传来一丝真实的触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头边缘，脑海中勾勒出明天的画面：大片娇艳的郁金香在晨光中舒展花瓣，萧凌站在花丛间，或许会指着某朵花笑得灿烂，而她举起相机，将这美好的瞬间定格。
可这份期待中，又掺杂着隐隐的迷茫。她分不清这份邀约究竟是好友间的相聚，还是另有心意。辗转间，困意渐渐袭来，那些纷乱的思绪如同被夜风拂过的花瓣，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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