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4章 底蕴
福伯擦了擦眼泪，面带笑容的高声对郭昕道：
“少爷，商队里还带了我大唐的好酒，正宗的新丰酒！少爷您恐怕好多年没喝过了吧？”
“路过回鹘牙帐的时候，有回鹘贵人要用十两黄金换我一坛，老奴都没舍得，就想着一定要让少爷您好好喝上一碗！”
随后他一声令下，商队的人立刻从一辆马车上搬下好几坛密封完好的酒坛。
泥封拍开，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勾起了无数老兵记忆深处，来自大唐最熟悉的味觉记忆。
郭昕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近乎陶醉的神情。
然而，他并没有去接福伯递过来的酒碗，而是环视四周的将士们，这才朗声道：
“自商路断绝，久未品尝大唐美酒的，何止我郭昕一人？这是家乡的酒，岂能我一人独享？”
他猛地一挥手说道：“来人，将这些酒，全都兑上水，分给大伙儿！让每一个安西军的兵士，都尝一口家乡的味道！”
命令传下，无人觉得不妥，新丰美酒斗十千，在长安是奢靡之物。
但在这里，在万里之外的龟兹，能让数千将士都沾一沾唇，已是天大的恩赏了。
很快，几大缸兑了水的酒被抬了出来，酒味虽已淡至近乎无味，但分到酒的每一位老兵，都如同品尝琼浆玉液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深深嗅着那淡淡的酒香。
然后珍重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仿佛喝下的不是酒，而是整整二十五年的乡愁，许多人喝着喝着，便已泪流满面。
林昊也端着一碗薄酒，走到郭昕面前朗声道：
“昔日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将御赐美酒倾入泉中，与三军将士共饮，遂有酒泉郡！”
“今日，大都护分酒与全军，豪情不让古人，相信在大都护麾下，安西军民必能上下一心，如同霍骠骑横扫匈奴那般，涤荡西域。”
“让我大唐旌旗，重照天山，让安西道的驼铃，再次响彻丝路！”
“大唐万胜！大唐万胜！大唐万胜！”林昊的话语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将士压抑已久的情绪！
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兵，还是刚从长安来的少年，无论是找到了亲人的，还是失去了至亲的，此刻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碗（或水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汇聚着所有思念、委屈、忠诚与希望的怒吼！
这吼声如滚雷般冲出都护府，传遍整座龟兹城，在残破的城墙间反复回荡，直冲云霄！
城中的许多胡商、部落民众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浪惊动，纷纷侧耳倾听。
当他们辨明那是在呼喊“大唐万胜”时，脸上纷纷露出惊疑、揣测。
而随着援军的到来，消息也迅速传入了城内各阶层的耳中，继而转为难以抑制的欣喜，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大唐！唐军在喊大唐万胜！”
“莫非，莫非是长安的援军到了？商路又要通了？”
“是真的，大唐真的派援军来了，不是以前的唐军，是从国都长安派过来的。”有幸看到林昊入城的商贾百姓对着旁人解释道。
“天神保佑！若是商路能重开，我们的羊皮、玉石就能换到丝绸和茶叶了！”
西域阻断三十载，受苦的远不止唐军，依靠丝路贸易生存的诸胡部落同样生计维艰。
大唐旗帜的再次出现，以及这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让他们仿佛看到了重现昔日繁华的希望。
郭昕听着这响彻全城的呼声，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将士，再看向身边沉稳自信、带来无限可能的林昊，脸上又绽放出希望与振奋的笑容。
他转向福伯，声音带着激动说道：“福伯，你刚才说这商路，是真的又打通了？不是临时性的支援！”
福伯连忙指着那些满载的马车：
“通了，多亏了林司马…不，是林大都督！带领我等北上回鹘牙帐，然后转道西南，打通了一条商路。”
“虽比旧路遥远艰险，但总算能将长安的货物运过来了，您看这些丝绸、瓷器！”
郭昕的目光扫过那些货物，但随后有些疑惑，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才福伯喊林昊，是叫的大都督。
“大都督？”郭昕疑惑的看向林昊。
见郭昕终于反应过来，林昊微微一笑道：
“在长安的时候，有幸得陛下召见，我除了讲述西域当前状况，还跟陛下讲述了经营西域的策略······！”
将长安的事情讲述一遍，最后林昊这才说道：
“在了解完西域的形势后，陛下对我的西域策略极为赞同，因此赦封我为西域大都督，统领西域诸多事务！”
“若是在长安，凭借一道策略就赦封大都督，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这里是西域，是大唐已经失控，且无法掌控的地方。”
“反正都无法掌控，还不如让我试一试，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林昊坦然的说道。
随后将德宗给自己的赦封圣旨，还有交给安西都护府郭昕的圣旨交给他。
其实郭昕对林昊担任西域大都督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跟杨袭古一样，此时他们和留守的士卒，年龄已经不小，也没有支持力。
他们担忧的是，当他们再也拿不动刀兵，西域该怎么办，那些在西域生活的百姓该怎么办？
而有林昊这样优秀的人出头，他们其实打心里支持的，甚至希望林昊能成为他们的继承人，继续为大唐守护西域。
而郭昕和杨袭古，之所以都有这样的认知，也是林昊跟他们接近的时候，使用技能向他们施加的影响。
而看完圣旨的郭昕，丝毫不在意林昊大都督的身份，重重一拍林昊的肩膀。
“好！好！好！”随后郭昕大声叫好，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说道：
“西域政局由大都督府一统，商路通道重新打通，我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就有救了，西域也就有盼头了！”
随后郭昕话音一转道：“还好朝廷有识人之明，本都护在西域多年，却未能发现林昊有此长处，实是本都护的失误！”
郭昕不仅没有埋怨林昊，私自向德宗讨要官职，还郑重其事的道歉：
“幸好朝廷帮助本都护，弥补了这一疏漏！”
“大都护过誉了！”林昊闻言点头说道：
“若是没有大都护的坚守，西域怕是早就陷落了，若不是有大都护同意，也就不会有我向陛下讨来支援啊。”
郭昕笑了笑，对自己当初支持林昊东归长安求援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不过也明白，若是林昊没有那份才能，也要不来这份珍贵的支援。
随后想到刚才圣旨的内容，又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过听你的意思，是想以原北庭都护府的辖区的轮台，作为未来的大都督府！”
“确实！”林昊点头解释说道：
“如今大唐和西域商路虽然打通，但这条通道太过脆弱，况且占领河西走廊的吐蕃，终究是心腹大患。”
“因此安西、北庭两军终究还是需要自力更生，而西域唯有天山北麓和伊丽河一带可供耕种。”
“若想在西域站稳脚跟，这两个地方必占其一，而原北庭都护府所辖的轮台，距离羸弱的西州不远。”
此时郭昕的龟兹，尚且有两万军卒，虽然有不少异族，但军力终究不差，而杨袭古的西州，仅仅只有不到三千军队，真要打起来，是很难守住的。
就算有龟兹的救援，但距离终究太远，沿途搞不好还会被围点打援，所以占领轮台后，能有效的对百多公里外的西州增援。
郭昕点了点头，随后皱眉说道：
“只是如今轮台尚在吐蕃手中，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说！”
林昊闻言，心下大为感动，或许这正是在断绝了和大唐的来往之后，这位铁血郡王依旧能率领残兵守护西域数十年的原因吧！
随着林昊从长安回归，龟兹城与西州这两座大唐在西域最后的堡垒，因为林昊带来的新鲜血液，而焕发出久违的活力。
但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消化压力，西州城是因为太小，本身人口也少。
而龟兹则截然相反，虽然城池本身不小，但本身人口也不少，两座城市面临数万人口的骤然涌入，对粮秣、住房、治安都是严峻的考验。
郭昕亲自坐镇，安排府中文吏与军中军官，协同郭家老管事，带来的部分人手，迅速对跟随林昊来到龟兹的万余百姓，进行登记造册。
“按照原籍、亲属关系，每百户编为一屯！”郭昕的迅速做出安排道：
“懂得耕种、水利、工匠者，另行登记！龟兹城外，尚有昔日荒废的屯田旧址，引水渠虽已淤塞，但根基犹在！”
“即刻起，以屯为单位，分发农具、粮种，抢修水利，垦荒播种！老弱妇孺，负责采集、缝补、协助修缮房屋营寨！”
随着郭昕命令下达，整个龟兹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瞬间高效运转起来，尤其是数千百姓和数千军队到来，给死气沉沉的龟兹带来了新的活力和生机。
白发老兵们充当起，临时的工头和技术指导，他们虽然更擅长握刀，但对这片土地足够熟悉，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哪里可以引水，哪里的土地最为肥沃。
新来的百姓，虽然背井离乡，但“五十亩田、十年免赋”的承诺以及眼前实实在在的安身立命机会，让他们爆发出巨大的热情。
城外荒野上，靠近水源的地方，很快便出现了垦荒的人群，叮叮当当的修缮声取代了往日的死寂。
西州方面，杨袭古同样雷厉风行，他接收了林昊留下的大部分百姓和三千新军。
西州情况比龟兹就要差得多，好在这里土地更为开阔，但压力同样不小。
除了林昊要带走的部分新军，杨袭古将其他军卒打散，编入西州守军序列，由老兵一对一地进行带教，熟悉西域环境、吐蕃战法以及守城要点。
百姓则同样进行屯田编组，重点恢复西州通往轮台故道，以及沿线的废弃屯田点。
这既是为了粮食生产，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后续向轮台方向的行动铺垫道路、建立补给点。
安置工作千头万绪，但在这两座渴盼生机太久的孤城里，一切都在一种充满希望的混乱中快速推进。
林昊将具体事务交由杨袭古、郭昕以及郭家管事等人处理，他自己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轮台城的谋划上。
只是出乎郭昕所料，在进行了详细商议后，林昊拒绝他派出精锐大军支援，而是带走那些已经年迈的老卒。
这让郭昕的心中颇有些疑虑，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林昊是不是准备派这些老兵去送死。
然而出乎郭昕的预料，林昊直接让郭元正，还有跟随林昊的骑兵队上前，让他们摘掉头上的头盔。
一开始郭昕还没有搞明白林昊什么意思，但当他仔细观看郭元正的时候，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你，你，你们~！”随后郭昕又看向派给林昊的骑兵队，一脸惊骇的问道：“你们怎么都变年轻了？”
这些可是他的亲卫队，作为随时保护他的贴身护卫，常年都在一起，他如何不了解他们。
起初郭元正他们一直都带着头盔，加上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也就没有怎么在意，接着又忙碌安排新到的百姓，也就下意识忽略了这些亲卫。
林昊笑了笑，随后对郭元正说道：“你来跟大都护解释一下吧，我最后来补充！”
“喏！”随后郭元正，就将这一路东归长安，所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主要还是讲述林昊那能让人恢复年轻，让战马更加强壮的神奇的能力，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而林昊则适时的做出补充，有限度的说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主要是跟郭昕表达，可以通过吸收外族士兵生命，转移给这些老兵，让他们恢复年轻的想法！
这也就是林昊为什么，要向都护讨要这五千老卒的原因，不论他们的年龄有多大，一旦让他们恢复年轻，这将是一支战斗力，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忠诚于大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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