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感情从来都无关输赢
风凌岳的主动挑战，让在场的人都惊诧不已。
除了元杰。
因为他特意邀请风凌岳，却没有邀请他的那两位师弟，还有那名实力更为惊人的少女。
为的正是让他看到，自己的师妹为自己抚琴的一幕。
进而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但元杰反应过来、并且听说了风凌岳的时候，还是太晚了。
他还以为风凌岳和箫琴玉之间还仅是萌生出好感的朋友关系。
根本不能撼动他与师妹多年的师兄妹感情，还有青梅竹马的那份过往回忆。
可他却傲慢地忽视了。
明明有那么多年的情谊，但为何箫琴玉却始终不曾对他有动心动情的表现。
反而箫琴玉与风凌岳只相处了短短数月，却已经接近于两情相悦。
那么究竟谁才是箫琴玉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只是固执地认定，自己与箫琴玉的感情更加深厚。
所以毫无疑问，风凌岳才是那个可恨的第三者。
而站在风凌岳的角度，深深误会了箫琴玉的他，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元杰早已决定。
倘若风凌岳不愿意知难而退的话。
无论是他主动挑衅，还是元杰刁难。
总之，最后二人之间的这一战，不可避免。
即使作为两大仙宗的天才弟子，修成了金丹，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成为长老级别人物的资格。
但仍旧免不了少年时为爱奋不顾身的血气方刚啊。
只是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
还不明白爱的真正含义。
就连最基本的，尊重自己所爱之人这一点，都没有做到。
二人竟然当众放下狠话，立下赌约。
这场金丹之战，谁若是败了，就永远地从箫琴玉的身旁离开。
这是何等的愚蠢，又是何等的自大。
最重要的，他们二人究竟将箫琴玉置于何地。
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置于何地？
难道心爱之人在他们的眼里，是可以沦为赌注的存在吗？
只需稍微反思反思，就能明白这究竟有多么的不合理。
有多么的失去理智。
可是被愤怒与扭曲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的风凌岳，当时又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更何况当时的他还深深地误会了箫琴玉。
以他的性格，别说解开误会了。
能不一直持续地自我折磨下去就不错了。
而后来也证明了，风凌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确处在漫长而可悲的煎熬之中。
同样，当听到风凌岳决定用一场比武来决定他们二人之间感情的去留之时。
箫琴玉的世界，又何尝不是摇摇欲坠。
她无力站出来解释什么。
而失魂落魄的她的模样。
无论是落入元杰还是风凌岳的眼中，能够得到的都只有他们各自的偏见。
对元杰来说，他误以为箫琴玉移情别恋，愤怒于她与自己多年师兄妹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竟比不上和风凌岳数月。
对风凌岳而言，亦不知晓自己付出的感情究竟算什么，包括箫琴玉对自己的亲近是真是假，也让他分辨不清。
加之旁人的笑声、起哄声，声声刺耳。
不想听见这些的风凌岳驭起了风，腾空而起，顷刻间冲出了宴厅，来到了下着淅淅沥沥如酥小雨的庭院中。
元杰也不甘示弱，狞笑着撞破门扉，浑身的金光笼罩，连雨点都近不了身便被蒸发成汽。
作为加上天师之子张守庸在内，龙虎山这一代唯二修炼出龙虎金丹的元杰，有着除去师弟张守庸之外，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
反观风凌岳在凝练金丹之时，只坚持到了八转。
仅从表面实力来看，二者的天赋修为差距不说是天壤之别，起码也是很明显的有一大截的相差。
但雨水模糊了风凌岳的双眸，他又能看清什么呢。
那一战最后的结局，理所当然的是以风凌岳的失败画上句点。
可他表现出的不甘与顽强，却让在场的所有龙虎山弟子们都为之动容。
并且，十分惊人的是，风凌岳竟能以八转金丹与元杰的龙虎金丹相抗衡。
最后更是逼得元杰放下身段，服用妙药玄阳丹，才终于击溃风凌岳。
可这已经算是胜之不武，更别说还有天赋上的差距，所以元杰实则赢得很是羞恼、很是难堪。
但论起难堪，还有谁能难堪得过此刻重伤倒在泥泞里，望着千万雨珠坠落、阴翳的苍穹，双眸通红的风凌岳呢。
他输了。
过程虽有曲折，却并无意外地输了。
在他生平最想赢的一场比试里。
在他最想证明自己的时候。
但他终究不是自己的师弟们那般神仙妖孽似的人物，可以逆转大局，可以得到任何年少时想得到之物。
恍惚间，风凌岳朝着眼前模糊的光晕伸出手去。
哪怕明知道什么也摸不到、更握不住。
很快就要无力地垂落。
可就在此时。
拎着裙摆的少女不顾庭院里落雨后泥泞的地表。
不顾旁人的阻拦。
更不顾元杰大师兄望向她那充满了悲愤的目光。
她跪下来，攥紧了风凌岳的手，不断地用自己的手帕擦拭少年淤青的脸庞。
擦掉那些泥点与雨水，泣不成声。
风凌岳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或许是因为败输带给他的打击，或许是因为少年内心的敏感与自卑，或许是因为许多难以描述的错误的情绪。
总之，他做出了一件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啪！”
他甩开了箫琴玉的手，那条手帕似折翼的风筝般飞出去，落在地上，沾满了泥泞。
而后风凌岳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认为的所有人的嘲笑目光中，咬牙狂奔了出去。
他逃走了。
从不顾一切也要攥紧他的手心的少女面前。
辜负一切地逃走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躲在扶玄道宗的仙舟的底舱里不知天昏地暗的风凌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只想忘记这一切。
忘掉这段时间在龙虎山的所有经历。
忘掉那个他再也没有资格追求的少女。
忘掉那段琴声。
浑浑噩噩的数个日夜过去之后。
仙舟即将启程，沿着原来的航线返回扶玄道宗。
这意味着从此之后，风凌岳与箫琴玉之间的距离，将以整整一个大域作为单位。
要想见到对方一面，在那个仙舟制造工艺还并未蜕变升级的时代，恐怕并不容易。
但即便如此，风凌岳也还是十分可悲地选择了逃避。
连箫琴玉前来告别他的最后一面，都不愿去见。
他的师弟白染墨在听说了此事后，气得差点不顾师尊的禁令，就要和元杰大战一场。
以当时修仙界的情况，扶玄道宗与龙虎山必须联合起来共度难关。
无论白染墨是输也好，是赢也罢，都会对局势产生不利的影响。
所以游思仙尊在前来龙虎山之前，就特意嘱咐过自己的弟子们，当然还有那名少女，莫要与龙虎山的同辈修士们起任何的冲突，同为道教中人，应当以和为贵。
尤其是不能与他们的小天师与元杰二人交手，只因这两人乃是修出了龙虎金丹的龙虎山当代天骄。
但谁又知晓，游思仙尊在嘱咐这句时。
想的究竟是担心弟子们会输。
还是生怕白染墨会因为少年的桀骜傲气，将当代的小天师都给赢了去呢？
至于清玄，他对争斗并无太大兴趣，但他的实力却是游思仙尊的弟子中最为深不可测的。
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上心。
至于他究竟对何人对何事上心，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风凌岳当时便听得很是心不在焉。
一来他自诩老实本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就不可能和人起争执。
二来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和两位师弟不同的是，若是他对上龙虎金丹，结局大抵是没有一丝悬念的吧。
可谁又能想到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呢。
起争斗的是他，打输了的还是他。
师弟白染墨最后倒是被劝回来了，他来到船舱底部，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大师兄一眼，却是什么也不说地离开了。
清玄破天荒地也来了。
但这有些奇怪，因为他对大师兄的输赢，按理说应该是毫不在乎的。
自己的这位师弟性子冷淡，风凌岳是比谁都清楚的。
直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风凌岳才恍惚回神，为何清玄会来到这儿了。
原来是因为她……
那个在后世连名字都不能提及，一切存在痕迹几乎都在修仙界被销毁，犯下滔天大罪的少女。
清玄唯一亲近的女子。
她来到风凌岳的面前，蹲下身子捧着脸颊，如往常般古灵精怪地盯着他。
往常风凌岳绝对抵御不了少女含笑的眼神，要被她逗得窘迫不已。
可是这回风凌岳是真的伤到骨子里了，对于少女的注视竟也视若不见。
少女这才长叹下一口气，一贯轻盈的语调也久违地变得低柔，疑问道。
“哎，大师兄。”
“你说，输赢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风凌岳默声不语，其实心底早已自卑地给出了回答。
你从来没输过。
连染墨都未必是你的对手。
清玄都唯你是从。
输赢对你当然不重要！
你又明白我的心情什么？
像是从风凌岳的神情中读出了他的回应。
一向明媚的少女竟极为罕见地落寞一笑。
她双手撑着膝盖，稍稍用力便重新站起，似要失望而归的样子。
风凌岳又何尝不是在心底催促着他们的离开。
不想再让人看到自己丢人的模样。
少女也的确走了。
但在临走前。
她却将一方沾上了泥土的手帕留了下来。
望着那方手帕。
风凌岳久久不能回神。
记忆里的画面，于此刻悄然凝固。
随后又好似平静的湖面，被雨打风吹去地揉皱，再到消失不见。
湖面上映出今时今日风凌岳的样子。
他变得高大、变得成熟稳重，变得……让人有些陌生。
但他仍是风凌岳。
是那个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风凌岳。
耳旁已无琴声相佐。
可风凌岳却悄然露出一缕微笑。
他忽地抬头，远眺向那座朱栏玉砌的洞府，以并不高昂的声调传音道。
“如今我已知晓。”
“感情从来都无关输赢。”
话音落下，微风升起。
风凌岳转身就要踏入那仿炼的江山社稷图中。
可就在这时，一道铮铮琴音，于无声无息间空灵奏响。
洛莹的瞳孔瞬间睁大，抬起素手抚上自己那心跳怦然加速的胸口。
连作为旁观者的她都对此无比的紧张与兴奋。
就更不用说风凌岳此刻的心绪，该是怎样的波澜起伏了。
许是很久、很久都不曾弹琴了。
弹奏古琴的主人调试了片刻琴弦，传来不成曲调的情意。
随后，才缓缓奏响那好似流水潺潺的曲子的前调。
风凌岳依旧背身，泪水混杂着笑意长流。
放心，这回不会再让你多等了，琴玉。
风凌岳一步迈入江山社稷图。
刹那间天地无风！
江山社稷图内，元杰真人似察觉到了什么，目眦欲裂。
“不、这不可能！”
“我乃龙虎金丹、三华道胎！”
“你怎可能先我一步与道相合！”
“竖子敢尔！”
元杰怒不择言，顷刻间将浑身解数施展而出。
江山社稷图中，顿时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元杰乘龙驭虎，踏山裂河汹汹而来！
反观风凌岳却是一派风轻云淡神色。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江山社稷图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峰顶。
侧耳倾听。
恩怨也好，胜负也罢。
都不如听曲去。
可纵使他毫不设防。
任凭元杰如何愤怒、如何努力，却都无法在那神秘的风中靠近他分毫！
他不会知晓，此乃“偏执风”，由他自己的执念而起，一往而深。
他若不能解执，就只有困在风中，直至精疲力尽真气尽失、不战自败。
与其说这是风凌岳登临化神后的碾压手段。
不如说，元杰最后是输给了他自己。
不多时，风凌岳从江山社稷图中缓步迈出，琴声仍还未歇。
而随着他的出现，好似天地间所有的风都向献花峰送来。
又吹得是那样的轻柔，摇曳枝头，落花成雨。
花瓣片片落在古琴上。
落在女子依旧白皙的素手间。
一曲作罢。
今宵风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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