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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4章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如果不是赵云先开口,张辽是不会主动和赵云说这些敏感的问题的,倒不是张辽矜持,或是什么拿捏,而是在这种事情上面,需要非常的谨慎。

更何况还没有斐潜的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擅自议论什么『替换』,什么『取代』,都是不明智的,所以赵云也好,张辽也罢,也就只能是借物而喻人,借事而论事。

张辽看了赵云一眼,然后缓缓的说道:『教化之功,文化之融,需持之以恒,岁月以成,更需执政之人清正廉明,心怀远略,时刻清醒,方可上行而下效,政令而通达。』

张辽的语气稍稍沉重了一些,提到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名字,『西域之事,都护身处北域,想必亦有所耳闻。吕奉先勇则勇矣,初定西域之时,亦确有大功于国。然其长年镇外,渐失进取惕厉之心,于政事多有疏懒,将日常政务尽付于姻亲故旧,如魏续等人。彼等小人,一朝得权,便只顾结党营私,盘剥地方商旅属国,排挤异己贤良。』

张辽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端着茶碗,却用余光观察着赵云的神情。

一旦赵云流露出些许不耐,或是厌恶的神态,张辽就会立刻转移话题,或是将此事终结在这个问题的表面上。

赵云脸上依旧是平静如水,他沉默着,也没有敦促,看着张辽喝了完了茶,便是提起炉火上的茶壶又给张辽添茶。

张辽看着茶水在茶碗之中旋转,终于是低声说道:『西域都护府内,凡有清廉自守、不与之同流合污、试图禀公执政、维护大汉威信之官吏,轻则寻由贬斥,调任闲职,重则……竟有数位良吏莫名身亡,或是路遇马贼,或是家中自尽……以至于西域人心尽失,商路怨声载道,诸国离心渐起,危机暗藏,弥漫滔天之祸。』

这就是张辽给出的明确信号了。

汉代本身就有流官制度,只不过在东汉时期,因为中央无能,地方坐大而导致这个制度没有能够很好实施罢了。

吕布的活生生例子就摆在眼前。

一个曾经功勋卓著、威震天下的方面大员,因为长期在外,缺乏有效监督与制衡,自身懈怠,加之所用非人,导致部下系统性腐化,最终引发统治危机,迫使中枢不得不耗费巨大代价,再次采取强力行动。

张辽的目光转向赵云,眼神坦诚而锐利,仿佛要直面问题的核心,『此等情势之下,主公不得不再次劳师动众,亲征西域,重整吏治,肃清贪腐,其间所耗之钱粮兵马无数,更寒了多少原本心向汉室,期盼王化之西域良吏与邦国君主之心?』

『此等局面,非吕奉先一人之过,亦有制度之弊。久镇一方,大权在握,若无有效之制衡监察,若无定期之轮替调动,则易生怠惰之心,易为身边宵小之徒所乘所蔽。即便主官本人清廉,初心未改,亦难保麾下之人心生妄念,借其名号,行不轨之事,积小恶而成大患。届时,非但往日功勋付诸东流,反成国家之巨患。主公历经西域此事,痛定思痛,于各方镇守之任期、权责、监察、调换……想必更为深思熟虑,已有通盘之章程。』

张辽的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安抚,更是提醒。

张辽借吕布之事,来告诉赵云,骠骑政治集团的中枢,对于方面大员的调整,并非出于对赵云个人的不信任或猜忌,而是基于吕布西域之败的深刻教训和制度性反思。

长期担任同一重要职务,本身就容易滋生各种问题,即便赵云本人清廉自守、兢兢业业,也难保手下庞大官僚体系不会出问题,或者即便是延续赵云的政策思路,也是需要新鲜血液来补充,调整以避免僵化。

这不是针对赵云个人,而是为了大局的长期稳定和事业的健康长治久安所必须考虑的『制度』安排。

因此,即便这次不是张辽前来,或者说张辽来了和赵云谈不到一起去,那么将来也可能会有其他人来接手北域。

这是来自中枢的既定方略,不是张辽或是赵云个人所能决定的事情……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再充满猜忌,尴尬和无形的压力,而是有一种达成了某种深刻谅解,建立了默契之后的一种平静与通透。

不论是赵云还是张辽,两个人都是足够聪明的,聪明到有些事情,完全不需要讲得那么清楚,或是要等到事情演变到了无可收拾的时候才来后悔。他们通过描述自身的经历和经验,使得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隔阂,通过这番充满隐喻却又坦诚无比的『叙旧』与『交流』,已然冰释。

赵云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他通过了讲述北域的事情,阐述了自己和北域军民付出了多年的心血所得到的成果,以及当下未竟的事业,也暗示了愿意顺应大局,配合可能的调整。

而另一方面,张辽则是解释了调整的必要性和深层原因,毕竟吕布的教训就在眼前,尽可能的去安抚赵云的情绪,并暗示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基于斐潜政治集团整体利益的制度性安排。

只要赵云和张辽依旧是在同一阵营之下,依旧还愿意跟随斐潜的脚步向前而行,那么变换一下次序和位置,也并不是什么大方向上的问题。

赵云沉默许久,方开口说道:『某未曾去过西域,亦不知西域如何?仅是知晓三十六国之说……不知文远可知西域之西,又是如何?』

张辽微微摇头,『某亦不知其详也。不过……』

张辽从温煮茶水的红炉里面捏出了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条,踩灭了火,然后便是在帐内地上画了起来,『这是河西……再往西,便是西域。』

『西域有南北二线,北线有焉耆,龟兹,南线有于阗,莎车……』张辽一边画,一边说道,『至于鄯善……已不足虑了……南北二线汇于西,名疏勒。疏勒之西,便离西域,北有大宛,南有大月。大宛之北,则为康居,大月之南,则为罽宾。康居之西北,是为奄蔡,而罽宾之东南,是为彦揭。若是再往西……便是安息……安息之西么……某就不得而知了……』

赵云目不转睛的看着,眼眸之中不禁流露出了些许的精光。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斐潜会派遣张辽前来『接替』他,不是因为张辽本身能力比赵云高出多少,而是张辽在经历了这一圈,从雪区到西域之后,对于天下的认知比赵云更大,更高了……

如果目光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么局限也就自然在一亩三分地上。

就像是山东中原的那些家伙一样。

『天下……何其之大也……』赵云不由得感慨道。

张辽将手中的木条重新放回了红炉之中,说道:『主公有言,若是要天下之地,皆为汉土,绝非二三代人可以为之……还更需精诚合作,方是有望。』

赵云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毕竟他们眼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邺城。

赵云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河北之地的舆图上,『听闻文远一番话,令云豁然开朗。不过天下虽大,也需积跬步……』

赵云不再纠缠于自身去留的思虑,完全聚焦于眼前的战事,『眼下这邺城僵局,或许正可借那「南阳故人」,好生做上一番文章。』

张辽也跟上赵云的思路,『都护之意是……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之?』

『然也。』赵云目光灼灼,『此人前来,意在攻心,乱我内部,挑拨离间。我等便可佯装中计。或可对外散布消息,称魏文长因不满迟缓,索要粮秣军械不得,已与某及文远你当庭争执,甚至负气而走,意欲独自南下觅功……』

魏延离开的动静,肯定是隐瞒不了的,当然也不需要隐瞒。

赵云继续说道,『再令军士于营中故意表现出些许士气低落,巡守懈怠涣散之假象……若能令城中曹陈等人误判,以为我军心不稳,将帅失和,有机可乘,或会按捺不住,出城来袭。』

赵云将舆图展开,目光在其上游动,似乎在寻找着某个地点,『若敌军出袭……我等便可预设埋伏,以逸待劳,力求一举歼其出城之精锐,则可破此僵局!』

张辽思索片刻,便是补充说道:『此计甚妙!不过细节之处,仍需好生斟酌,力求逼真,方能引鱼上钩。嗯……一来,散布消息需巧妙,可通过责罚个别「滋事」军士,让俘虏听闻之……』

『军士佯装懈怠,亦需掌握分寸……不如就让胡骑相争于城下?』张辽继续补充道,『或许还可以……制造疏漏,让之前俘虏曹军兵卒「意外」寻得机会逃脱,令其带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两人低声商议着,身体前倾,声音低沉而专注,开始详细推演每一个步骤,分析每一种可能,考量每一个细节。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渐渐地靠近,身体虽然并未接触,但是地面上的影子已经融为一体。

帐外秋风依旧呜咽,卷动着旗帜,发出猎猎声响,但帐内的气氛已然截然不同。

之前些许存在的隔阂与猜度,已在二人充满智慧的善意有效的沟通交流之下,以及在二人以大局为重的共识之中,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两位当世名将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再次紧密凝聚起的高度默契与磅礴力量。

一场围绕邺城的智斗,进入了新的、更复杂的阶段。

……

……

一场秋雨一场凉。

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安阳城头的青砖,溅起细碎冰冷的水花。

安阳之北,也就是邺城了。

作为毗连而居的『友邻』,安阳和邺城在穿过岁月风雨的过程中,实际上也是有着诸多共同点以及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至于这种联系,究竟是好是坏,自然是见仁见智。

战国时期的魏国,就已经设立了邺县。

后来周赧王五十八年,秦国王龁攻下魏国的『宁新中』邑,将之改为安阳,具有安定、兴旺之意。

至于为什么当时叫做『宁新中』,这么显得有些奇怪的名字,谁也不清楚,或许要问当时的魏国老大,方能知晓……

或许是因为处于『宁新』之中?或许代表属于『宁』城之中的『新』邑?

就这样一个历史上的地名,都是处于朦胧的轻纱之中,似乎是很清楚简单,但是其中详情又有谁会完全知晓?

就像是当下安阳当中的人心。

是人都有心,但是人心隔肚皮。

雨水顺着安阳城的雉堞流淌而下,如同这座城池无声流淌的恐惧与不安。

审荣身披蓑衣,站在城门楼冰冷的阴影里,一双因长期焦虑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南方官道尽头那片被雨雾笼罩的朦胧天地。

他在害怕。

难以抑制的那种害怕,同时又害怕他的害怕会被人发现……

审荣不能让人察觉他是在害怕,所以他早早的穿上了戎装,以『保卫安阳』的名头带着私兵参与了安阳的防御。

只有在当下这种独处且阴暗的角落里面,审荣才在眼眸之中,流露出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距离那场血腥的清洗之夜,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

一切似乎已经过去,一切也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是在城头上,多了几颗悬挂的首级。

不,不,多了首级也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哪一年,哪一月不会多些死人……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审荣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滑向了城头那边,悬挂着那早已腐烂发黑,面目全非的首级之处。

那是崔越等人的头颅。

斩首示众,这原本是用来警示着所有心怀异动之人。

然而,这种靠恐怖维持的『稳定』,如同纸糊的一般,在斜风细雨之中,不堪一击。

审荣的内心,早已不复当夜镇压『叛逆』时的『果决』与『冷酷』。

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噬咬心肺的恐慌。

『该死,该死!程仲德,老贼误我!误我啊!』

一个声音在审荣心底疯狂呐喊。

就像是大多数的拳师一样,所有的错处,都是别人的。即便是自己有错,也要理直气壮的问上一句,抛开什么不谈,难道你们就没错么?抛开我偷人不谈,你们就没偷想过么?

审荣也是如此,他杀人,放火,侵占土地,利用米铺商铺当铺等作为平台,剥削安阳的百姓民众,手上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但是他觉得自己依旧还是一个『好人』。

温县陷落,程昱兵败身亡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的噩耗,终究还是穿透了封锁,悄然在安阳城内蔓延开来。

起初审荣明知道这些消息多半是真,但依旧斥之为骠骑军的惑众谣言,甚至又抓了好些个『传谣者』下狱。

审荣亲自到安阳街头,大声疾呼,表示安阳百姓民众都是有素质的,应该响应官府号召,『不信谣不传谣』……

只不过,纸永远包不住火,盖子永远盖不住屎。

毕竟时间一长,味道总是会泄露出来。

随后更多零散逃来的溃兵和惊惶的难民,带来了越来越详尽、也越来越一致的细节——

温县确已易帜,在温县之中的曹军,几近于全军覆没!

审荣愕然,不是说曹军有战略纵深,总是可以有序撤退,然后保存大部分实力么?

然后更为恶劣的消息接踵而至。

河内郡县正纷纷归降……

麻辣隔壁的,这些家伙,之前不都是在说忠于大汉,忠于丞相么?

每一个消息,都像沉重的耳光,扇得审荣不仅是晕头转向,而且难堪至极。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不断崩塌的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何那般笃信程昱的判断,为何要那么『果断』地清洗崔越等人。

若是当时……

若是当时再观望一下,或是甚至暗中与崔越虚与委蛇,是否今日就能多一条退路?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手上沾满了崔越等人的鲜血,这笔血债,骠骑军会如何清算?

他不敢想下去,伸手召来了心腹,低声吩咐道:『趁着雨雾难明……你去将城头那几个人头……收好……』

心腹有些疑惑,『收……收好?』

审荣点了点头,『先找个地方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若是有人问及,就说是雨大,掉下城去了……』

心腹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依旧领命而去。

审荣看着心腹身影消失在雨雾之中,然后忽然想起来,『这种天气……骠骑军应该不会行军罢……应该还不会来……』

『对了!邺城!对,还有邺城!』审荣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在冰冷的雨水中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世子尚在邺城,城高池深,兵精粮足!陈长文足智多谋!骠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用兵,自然先克坚城,擒贼擒王!只要邺城一日未下,其兵锋必然直指邺城,岂会……岂会浪费兵力时间来攻打安阳这等小邑?』

之前有一队骠骑军北上的时候,不也是从朝歌便是一路往北,根本就没有多做停留么?

审荣反复咀嚼着这个想法,越来越觉得有理。

安阳和邺城相比,那就是城小民寡,价值如何能与曹氏之中心的邺城相比?

骠骑军主力必然北上围攻邺城,或许只会派一支偏师过来监视安阳,甚至可能劝降?

若是劝降就好了,那他审荣……

甚至包括审氏一族,或许还能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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