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归中原·暗潮生（64）

如今圣上投来的目光中是三分探究、七分疑惑。萧洛白垂眸敛目，先是将昨夜长公主在皇宫小道上喊停他套近乎的事情轻描淡写地用一两句带过，而后才特意强调今早那桩怪事，字字如履薄冰。

“臣今晨欲推门而出之时，却发现景秀殿的大门明明子时还轻如薄纸，而拂晓时分却重若千钧……”

殿内沉香袅袅，在白金地砖上投下变幻的烟影，圣上曹雾听着听着倒来了些旁的兴致，将身子从龙椅上提了提，虽未完全坐正，可瞧着也比之前专心了许多，视线从他玄金龙袍上金线泛起的细碎流光中移开。

身为帝王，曹雾整日与枯燥无味的奏折相伴，很少接触如此离奇有趣的怪闻，而且这怪闻还是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之上。

“哦——？”

曹雾拖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忘月殿内不停回响。

“竟有这等怪事？萧爱卿快快讲来！”

“当时即便臣用尽全力推门，那门扉也不过微微晃动，臣万分不解，不得已，只好将耳朵贴在门上。臣向内拉了拉门，仔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不是萧洛白像跟小白讲故事那般故意停顿卖卖关子，而是圣上突然前靠。

曹雾搭在龙椅扶手边缘的左手未动，而右掌却在前探之后一把按在了右腿的膝盖上沿处，他微微弓着上半身、整个人一副听入戏了的痴迷模样，双眼闪动着幽邃的暗光，快速开口道。

“怎样，你听到了什么？”

天子的声音里带着迫不及待，萧洛白也不敢耽搁，赶忙接道。

“木门像是被人从外面用什么锁锁紧了似的！臣为了不破坏门锁，好找出将臣锁在景秀殿内的背后之人，打算从窗子翻出、翻到大门前一探究竟，而当臣其中一脚刚踩在窗沿下的卧榻边缘时，不经意一瞥，却发现殿内没燃灯的隔间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黑点……”

萧洛白未说完的话又被圣上打断，圣上此时比刚才更难掩兴奋。

“黑点？是刺客？莫非将你锁起来的背后之人是长公主？”

萧洛白摇了摇头，垂头沉思道。

“臣以为并非长公主……待臣执剑缓缓走进，才发现那漏出来的黑点是一双黑色步靴——隔间内竟躺着两名尚处在昏迷之中的暗卫。”

圣上曹雾对“二”这个数字极为敏感，在听到的那一霎那就立马皱起眉头，脸色也阴沉起来。

方才的兴致荡然无存，圣上曹雾重新靠回龙椅，不悦道。

“该不会是朕想的那二位吧……”

萧洛白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只能老实回答那二人的身份。

“臣用力掐了那二位的人中，清醒之后他们告诉臣他们是您派去长明宫监视长公主的暗卫。”

圣上冷笑一声，殿内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

“果然……长公主好大的胆子！”

“臣继而询问他们可知自己是如何来的这景秀殿，二人皆摇头。臣略微检查了他们二人的身体，发现这两名暗卫是被人从身后猛敲脖颈处击晕的。”

龙椅上的人缓缓坐正，垂眸看向白金色地砖，沉思一瞬后眼神如利箭般射向萧洛白。

“萧爱卿为何觉得此事不是长公主所为？”

“依臣所见，若二人皆是由长公主或长公主的人发现并打晕，对他们最为有利的做法不是将两名暗卫藏在臣这里，而是——”

圣上曹雾顺着萧洛白的“而是”二字冷声接道。

“而是大可将他们藏在长明宫内，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如此方能为他们争取几日‘自由行动’的时间和机会。那些暗卫毕竟不是每日都要跟朕汇报一次，而是发现什么异动才会来到朕的跟前……”

“是。”

“照萧爱卿所言，那这背后之人萧爱卿以为如何？”

“臣——不知……臣猜测，他应该跟长公主不是一伙人。”

圣上曹雾听闻再次冷笑起来，说出的话轻飘飘的，但每一字都冷若冰霜。

“萧爱卿的意思是说——现在这皇宫之内，除了朕跟你这一伙人，长公主那一伙人，还有另一方势力企图对朕和朕的皇宫做些什么？呵——这事儿可真是闻所未闻！”

心细如萧洛白，他立刻就听出圣上这句话中的深意，二话不说“啪”的一声就单膝重重砸地，跪了下来。

萧洛白低着头双手抱拳道。

“是臣失职！臣肩负守卫皇宫的重任，却未能及时发现隐匿在宫中的其他势力，请圣上治罪！”

曹雾倒是没与萧洛白多计较这些，是他命令萧洛白好好盯着长公主那一伙人，这突然出现的其余势力，自然怪不到萧洛白头上，曹雾单是被自己这一发现给气笑了。

“萧将军先起来吧！这皇宫三宫六院的，难免会藏着一两只老鼠，只一个人处处盯着，确有些为难，是时候传书把晏将军召回来了……”

萧洛白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干爹晏时月还不能在这时候回来！

自长公主不日回京的消息一传到皇宫之内，圣上就派他去南越寻找那个能帮人恢复记忆的神药了，而他同白岳轩在白府练兵、随时准备进宫替白清杨报仇之时，他就有传信给他干爹晏时月，提前部署好未取得神药回京之后的退路。

他让他干爹晏时月同他双亲先后错一个月离京，这样更不易引得圣上怀疑，这样回京之后圣上即便要罚他，罚得也不会太重；与此同时，为了确保两位掌兵的大将军离京依旧能保证京城百姓安全，他干爹晏时月在离京前偷偷去信告诉他他干爹自己训练的一小队私兵隐匿在何处。也是在收到这一封密信之后，萧洛白才萌生出也练一队私兵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法。

虽是私兵，只要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护佑百姓，不为私欲的私兵与官兵又有何区别。想清楚的萧洛白豁然开朗，带着小白回到中原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准备此事。

现下，他的私兵才刚刚起步，而他干爹私兵的人手虽精却少，两者加起来都无法与圣上抗衡。

官兵在明，不便擅动，他现在担着平衡棋局的重任，若是他干爹回来，他们这一方势力加强，棋局上那颗无比重要的白棋还是会碎掉，他护不住他。

萧洛白快速转动着脑袋，如若不能左右圣上的想法，那么……

萧洛白没有起身，依旧跪着，声音听上去倒沉稳如常。

“圣上明鉴，臣以为，这第三方势力也许并非敌人！此时或许还用不着喊晏将军回来，只怕会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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