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烈日下的咄陆汗帐
夏日的钦察草原,仿佛一幅铺展开来的无边织锦,在烈日炙烤下绽放出勃勃生机。广袤的绿毯一望无际,野花点点,缀满其间,蜂蝶穿梭飞舞,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清香与花朵的芳醇。远处的河流蜿蜒如银带,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闪烁光芒;高空中偶有鹰隼盘旋,振翅掠过,鸣声清锐。热风拂过,草浪起伏,如海潮般连绵不绝。远处的羊群宛若浮云,牧人的歌声随风飘荡,古老而悠扬。草原的夏日虽炎烈,却满溢着生机,也暗暗涌动着无数部落的野心与角力。
艾丽努尔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驰骋,马鬃如丝绸般飘洒,在阳光下闪耀出一抹冷冽的银光。她身披镶嵌绿松石的轻甲,辫发随风飞扬,眉宇间既透着征战后的倦意,又凝结着胜利者的从容与骄傲。艾丽努尔的身侧,苇尔嘎驾驭着一匹健壮的褐色良驹,筋骨遒劲,步伐沉稳有力。这个皮肤白皙、目光坚毅的年轻女子,原是卢切扎尔以“代夫纳妾”之名,从被征服的汉特人大部落中强索来的人质。岁月流转,如今她早已褪去人质的身份,将咄陆部视为真正的家园,化作艾丽努尔最锋利而忠诚的羽翼。两人并辔而行,背后数十骑兵整齐列队,铁甲叮当作响,马蹄翻卷黄尘。烈日下,这支队伍宛如一道横贯草原的铁流,轰然碾过盛夏的旷野,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她们一踏入咄陆汗廷的大院,便同时勒马而止。院落宽阔如野,帐幕层叠,中央的汗帐巍然耸立,顶端猎猎飘扬着保加尔人的狼鹰旗帜,仿佛在俯瞰四方。空气中弥漫着炭火与烤羊肉的香气,仆役们忙碌穿梭,添柴、翻肉,火星在风中四散飞舞。艾丽努尔与苇尔嘎翻身下马,都习惯地将缰绳和马鞭递给迎上来的卫兵,靴底踏地声铿然。两人目光交会,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并肩迈步,径直走向那象征权威的汗帐。
院落的一隅,浓荫如幕,几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洒落。李梓——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与图尔坎嬉闹。他双手满是泥土,衣衫上布满斑点,脸颊因玩耍而泛红,像一只从土堆里蹦出来的小兽。图尔坎身着一袭淡绿长裙,布料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她蹲下身子,双眼弯成月牙,语气轻柔,试图调解这场因玩具和泥团而引起的稚嫩纷争。
不远处,阿娜希塔怀抱着观音奴的儿子李杆。小男孩正哇哇大哭,胖嘟嘟的脸蛋涨得红扑扑,双手胡乱挥舞。十多岁的阿娜希塔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却在轻声哄慰李杆,呢喃的话语带着母性温柔,指尖轻轻拍抚着婴儿的后背,试图把哭声安抚下去。
另一侧,哈达萨正守护在自己女儿与帕梅拉的女儿身旁。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笑声清脆如银铃,在花丛间追逐那几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她们细小的脚步在草地上轻快地跳跃,惊起几片落叶与花瓣随风翻飞。哈达萨目光温柔,唇角漾着浅笑,偶尔伸出手来护住她们,生怕这两株娇嫩的幼苗因嬉闹而跌倒。她们全然不理会不远处李杆的哭闹,沉浸在自己的童真世界里。阳光下,孩子的笑声、婴儿的啼哭、少女的轻语交织成一曲错落的旋律,在草原汗廷的喧嚣背后,悄然奏响一首温暖而柔和的插曲。
“伊凡,你欺负弟弟是不对的。”图尔坎柔声劝慰,语调清澈如溪流,她伸手轻轻抚过李梓凌乱的头发,想要抚平他眼中的火气。
“明明是他先拿泥巴丢我的!”李梓气鼓鼓地跺脚,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神倔强而固执,“他有他的娘,我也有我的娘,为什么你们都说他是我弟弟!”
图尔坎耐心地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满是怜爱与温柔:“可你们有同一个爹啊,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爹?那是个什么东西?”李梓撅起嘴,满脸不服气,眼神里夹杂着困惑,“图尔坎姨娘,你见过我爹吗?”
图尔坎闻言怔住,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接不下去。她低下头,避开李梓澄澈的目光,心底泛起一阵酸涩。草原上的孩子往往早慧,可李梓对父亲的陌生与质问,却让她一时无言,只能在无奈与心疼中沉默。
艾丽努尔闻言,只得摇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她快步上前,嗓音洪亮如铜钟:“伊凡,你不但不好好学习,还欺负弟弟?待会儿你娘准得胖揍你一顿!到时候可别来找我,我可不会替你求情!”话里虽带着几分打趣,却掩不住身为长辈的关切。
“哼,我娘才没空揍我呢!”李梓撇嘴反驳,用手背胡乱抹去鼻涕,脸上满是倔强。他仰起头望向艾丽努尔,眼神里写着不屑:“她正在听太师和那些将军们吵架,他们已经吵了大半天了!”
艾丽努尔眉头倏地拧紧,猛然转向图尔坎,声调虽压低,却锋利得像刀锋划过空气:“怎么回事?”
图尔坎神色一僵,迟疑片刻才低声回道:“卡里姆……又在催我们东进。”她的嗓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眼底却明显浮上一抹不安。
“说得倒轻巧,动动嘴皮子谁不会!”苇尔嘎立刻接话,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懑,眼神中闪烁着轻蔑与讥讽:“不是说他们沙陀人当过震旦皇帝吗?可就卡里姆那副模样,还总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真不知他哪来的脸面敢自称沙陀后裔!”
图尔坎眼神一冷,抬起下颌,语气坚定而锋利:“我听那些随沙陀商队来的人说过,卡里姆虽略有才学,却胸襟狭隘,格局有限,终究难成大器。在沙陀人里,他不过是一头只会乱吼的狗熊罢了!真正称得上英雄的,唯有我们夫君!”
艾丽努尔闻言,冷笑一声,随即大步迈向汗帐,声音铿锵如铁:“行了,苇尔嘎,你赶紧回去去吧!方才不是接到快报,说你弟弟带着贡品来了,还特地留在汗廷要见你?快去会一会他。若是不让他亲眼见到你毫发无损,只怕他一回去,就要起兵造反了。而我还得去向夫人禀事。”
“造反?哼,他敢!”苇尔嘎冷哼一声,还是点头应下,“好,那我先回去了。”临走前,苇尔嘎忍不住压低声音叮嘱:“姐姐,待会儿一定狠狠怼那个狗熊太师!他那点小算盘,自私透顶,真叫人厌烦!”
话音未落,苇尔嘎已转身而去,步伐轻快果断。她的辫子在风中甩动,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自由而桀骜,带着豪气奔向远方。
汗廷大帐内,空气沉闷而炽热,火盆里木柴噼啪作响,烤出的烟气与羊脂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中央屏风后挂着一张在羊皮上绘制的地图,粗糙却布满刀刻与墨迹,上面点缀着一个个部落的营地与河流走向,红色的记号仿佛血迹般刺眼。
卢切扎尔端坐在主位,神情沉稳如山,喜怒全无,仿佛任何风浪都难以撼动。
观音奴端坐在帐侧,身披一袭朴素的灰袍,气质冷峻而克制。她沉默不语,眼神却深沉如井水,不时与一旁的帕梅拉交换眼色。帕梅拉头上系着一条鲜艳的彩色头巾,将乌黑的发丝牢牢束起,深邃的双眸里闪烁着几分精明与警觉。
另一侧,希伯莱人领袖大卫静静而坐,他须发花白,身着暗红色长袍,手指轻轻捻着胡须,神色凝重;在他身旁,吉普赛人的首领伊沙克低压着帽檐,那顶宽边帽掩去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将心事深埋。
帐中分列左右的,正是咄陆部五大军团的将领——契特里、列凡、巴特拉兹、帕拉汗与图尔古特。盔甲上仍覆着未曾拂去的风沙,脸庞被烈日与寒风雕刻得黝黑坚硬,眼神如出鞘之刃,虽沉默不语,却凭着身上血与火的气息,令整个大帐都透着压迫的沉重。下首几位新近归附的部族首领则局促不安,低着头,像是惧怕稍有举动就触怒了这股钢铁般的威势。
此时,李沾正立于屏风之前,双手撑在铺展的兽皮地图上,手指不断敲击着几个要点,声音急促而激昂:“这里!还有这里!只要我们东进,就能迫使塔塔尔人回防!”话语如急风骤雨,唾沫横飞,手势连连,指尖的影子在地图上闪动,宛若在催促众人立即起兵。
“这是铤而走险!”列凡倏地起身,声音如战鼓般轰响,“若我们拿不下这片要地,后军又被基马克人缠住,塔塔尔人便会立刻扑上来,把我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以一博十,有何惧哉!”李沾眉梢扬起,厉声回击。
图尔古特猛然拍案而起,掌声如雷贯穿帐内,帛布随之颤动:“我们上个月才刚刚将阿吉剌德部收服,族中上下尚在喘息之中——岂能再贸然东进?阿吉剌德部的首领至今未擒获,他们的狼尾巴尚未斩断;塔塔尔人仍像饿狼般尾随其后;前路的森林里,戛黠思人与兀良孩人亦死活不肯与我们议和。太师,你逼我们此刻起兵,若有半点差池,便是全族的灭顶之灾!”他每一句都像砍下的斧刃,落在众人心上,回声未歇便已激起涟漪。
李沾立刻反击,声音尖利如刃,他那瘦高的身影在火光下愈显突兀,颧骨微凸,胡须散乱,像一根带刺的竹竿直指众心:“你们怎能总盯着塔塔尔人不放?依我看,此刻要做的不是畏首畏尾,而是集中兵力,一举拔掉东南的钉子——达尔古特、霍尔剌、贝尔古特、马阑剌、伊南干、埃列克特、古纳特七部,若不把这些障碍铲除,我们永远走不通。若按你们这般拖拖拉拉,想要把他们都打服,恐怕十年也难成!”他的语句短促急迫,像火星划过干草,点燃了帐中更深的争论。
“我们为什么要替你的东行计划扫清障碍!”艾丽努尔猛然推开帘幕,跨步而入,声音如雷霆般炸响,震得大帐的帛布随之抖动。“卡里姆!你们若真的急着东行,又没人拦着你们,你们随时可以自行启程!”
“呵……”帕梅拉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讥讽,她微微倾身,彩色长裙在膝上轻轻摇曳,宛若一团摇曳不定的火焰,“如今这局面,让我们自己东行,我们能安然抵达契丹或回鹘人的高昌国吗?”
“这能怪到我们头上吗?”艾丽努尔立刻反驳,双手牢牢叉在腰间,身姿如山般不动,目光锐利如刀锋般直逼过去。“你们吉普赛人与希伯莱人,原本大可以随沙陀商队南去恰赫恰兰,投靠古勒苏姆。她的治下也足够安稳,为什么偏要执念于震旦?阿哈兹这不是转道去恰赫恰兰了吗?他至少明白,做不到的事没必要死磕到底!”
帕梅拉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言。她的背后,伊沙克与大卫相互对视,眼神凝重,沉默中透出一抹无奈与迟疑,仿佛都被这场争辩牵扯进深处难言的思虑。
艾丽努尔趁势上前,步步紧逼,靴底踏地声在帐中回荡,沉重得如同铁蹄碾压。她的声音一节高过一节,直如战鼓急擂,震得人心口发紧:“卡里姆,我只问你一句——这几百年来,你们沙陀人究竟有几人真正踏回过震旦?为何要对这虚无缥缈的执念死死抓住,把它奉若信条!”她的目光炽烈如火,直逼得对方无处回避,仿佛连空气都在这逼视下绷紧到快要断裂。
“我们此次东行,是奉主上的旨意……我不得不执着啊。”李沾昂起脖颈,语气理直气壮。
艾丽努尔冷笑一声,眼中闪着讥讽的光芒:“你说的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的主意?呵!少把他拿来当挡箭牌。他又不在这里,我就不信,当他亲临此境,会真的不顾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执意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
“各位,我们今天谈的,绝不只是能否打通东行之路。”观音奴缓缓启唇,声若沉石入潭,平静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回避的分量。她目光巡过帐中众人,神色冷峻而自若,“我曾是大夏的铁鹞子,熟知卡里姆所指那七部的来龙去脉——表面看似强悍,骨子里却外强中干,长期向高昌纳贡。以咄陆今朝之势,征服他们并非难事;若我等坐视不取,终有他人来夺,届时懊悔也无济于事。”
“咄陆部自有自己的步伐。咄陆确实需要继续东进,但不能冒险。”努瑞达缓缓起身,袍袖摇曳,那身缀满铜铃的长袍在火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她举起手中的占卜杖,神情肃穆,语调低沉而从容:“昨夜我已占卜过了,三个月之内,不宜再动兵,这是天意。”努瑞达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仿佛从远方风声中传来,为大帐平添一股压迫感。铃铛的回响,让她的话更添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实际上,努瑞达这个曾在巴格达受过天方教经典教育的年轻女子,心底早已不信什么占卜。那些所谓“神谕”不过是姑姑传授下来的魔术手法,但在这片草原上,努瑞达深知人们更愿意相信神秘的力量,而非冷冰冰的理性推算。于是她只能披着这层神秘外衣,将理性的判断藏于铃声和烟雾背后。
“大萨满既已发话,今日就暂且不议用兵之事了。”卢切扎尔向众人宣布,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她转向艾丽努尔,目光如刃:“你们已回,快说来听听——基马克汗廷那边怎样?他们会将逃亡到彼处的阿吉剌德部首领一家遣返回来吗?”
艾丽努尔耸了耸肩,眼底带着一抹无奈;众人已从她的表情里读出,此番谈判恐怕难有收获。她补上一句,语气平静却带着冷酷的算计:“单靠口头恳求不够——得用武力让基马克本部服帖。我暗中打探过,他们并非不可一战,实则各有弱点可攻;最关键的是,汗位之争已把他们内部撕裂,诸派互相倾轧,正是我方可乘之机。除此之外,我还带回一桩更令人振奋的消息:南方古尔鲁格部此刻内外俱疲,竟然向回鹘人纳上高额岁贡;我们归途正撞见了他们派往高昌的进贡使团。”
话音落下,帐内一时静默,连火盆里的木柴都只剩下低沉的噼啪声。艾丽努尔带回的消息宛若寒风里的一把利刃,既割裂了沉闷的空气,也刺动了在座众人的野心与算计。
“这些消息……确实有用。”卢切扎尔终于开口,她的语气较先前缓和了几分,眼中却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仿佛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不过,凡事不必急躁。既然大萨满已明示,三个月内不可轻动兵戈,我们便遵从天启,在此期间休养生息。眼下更要紧的,是稳住局势,先将新归附的阿吉剌德部彻底分解消化。”
卢切扎尔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李沾,眼神渐渐冷厉下来:“太师,你的意见自有可取之处,但过于急切,反倒可能引祸上身。无论是东进,还是南征,但凡用兵之事,三个月后再议。”话音一落,卢切扎尔缓缓起身,动作端庄而从容,曳地的长袍在火光下宛若暗潮翻涌,衬得她气势如虹。只见她抬手一挥,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今日我已倦了,都散了吧。”
观音奴率先起身,躬身向卢切扎尔行礼,旋即告退。大卫与伊沙克也恭敬地随之起立,动作整齐划一,低头默默退出。契特里、列凡亦步亦趋,随后帐中众将一齐起身,脚步沉重,盔甲在寂静中发出低沉的碰撞声。片刻之后,原本拥挤的汗帐顿时空荡,只余火光映照。
“……一群庸才!”李沾愤愤甩袖,大步流星地走出帐门。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得瘦长,拖曳在地,带着一丝失落与孤绝。
帐外,夕阳西斜,天幕映着一抹绯红,光线透过云隙洒在草原上。
观音奴正抱着小小的李杆,男孩肉嘟嘟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因母亲的逗弄咯咯笑了出来,小手扑棱着去抓观音奴的发辫。观音奴低头轻笑,眼神温润,仿佛眼前只有这孩子,世界上的风沙与争斗都与她无关。
一旁的李梓仍在草地上与图尔坎嬉闹,脸上沾满泥点,像极了一只顽皮的小兽。李沾远远望见,眉头本已紧蹙,随即却在刹那间微微舒展几分。他缓步走近,气度庄重,神色间透着三分责备、七分慈意,沉声唤道:
“公子,怎的还在此胡闹?今晨廷议之前,为师吩咐你温诵的《孟子·告子上》,可曾牢牢记熟了么?”
李梓闻声,立刻挺直了身子,稚气未脱的脸庞骤然端正起来。他慌忙用满是泥点的小手在衣襟上胡乱抹了几下,双眼亮晶晶地仰望师长,满脸认真:“禀告恩师,学生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话音未落,李梓便迫不及待地背诵起来:“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桊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桊。……’”稚嫩却铿锵的声音在风中回荡,伴着草原深处的悠远回声,竟添了几分童子独有的庄重与清气。
李沾侧目望向观音奴,声线压得极低,语气里带着试探与几分疑惑:“你怎么不急着回震旦了?”
观音奴怀中抱着儿子,低头望着那张因笑意而泛光的小脸,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天地之间唯余这一方安宁。她的语调平淡,却笃定而安然:“我如今满心只系在儿子身上。那些事……急不得。再远的路,再高的志,都比不上孩子的安稳重要。要不,你也教教我儿子吧。他好歹也是李氏血脉。至于学费,好商量。”
李沾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眼底似有暗流涌动。他沉默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叹然道:“若我此生终究无望成事,我也必一心护持梓公子到底。至于你儿子……还是另寻名师吧。”说到这里,他缓缓摇头,眼神中带出几分无奈与酸涩,犹如草原深夜不散的冷风。
“为啥?”观音奴轻轻挑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听说你父母早亡,是靠族长接济才得以上学,所以在沙陀人中,你是出了名的穷怕了。如今怎么连送到手边的钱都不想赚?还是说,前些年你早已贪饱了?”
“粗鄙!龌龊!”李沾脸色陡变,声色俱厉,铿锵答道:“所谓忠臣不事二君!”
观音奴只是冷哼一声,眼角浮起一抹讥诮,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就凭你?呵……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
这时,李梓已昂着小脑袋,将整段文句背得字正腔圆。背罢之后,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李沾,神情里满是期待。
李沾伸手握住他的小手,语气缓和下来,嘴角亦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很好,很好。公子,天色尚早,尚未至进馔之时。来,这便随我去习射。少年学射,贵在勤勉不辍,此技非一朝一夕之功。若因一时贪逸而荒废,将来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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