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 章 周鸿基家宴宾朋,唐瑞林铩羽而归
1991年农历腊月初七,年关将近的气息弥漫在省城的大街小巷。元旦悬挂的红灯笼大多已被撤下,换上了喜迎春节的新样式,更显喜庆。不少机关单位的门口也悄然挂起了彩旗,透着一股子忙碌又期待的节前氛围。
市委副书记唐瑞林和东原商会会长周海英乘坐着那辆崭新的黑色皇冠轿车,平稳地驶入了省城。下午时分,车子路过市中心,正好看到一支队伍打着横幅走过:“省商贸系统热烈庆祝省百货大楼十周年店庆活动!”
唐瑞林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舒适的后座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点着,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略显喧闹的景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海英啊,你看,时代确实在变了。商贸系统的干部,都走上街头搞宣传了?这在以前,倒也算个新鲜事。”
周海英坐在旁边,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着一丝疏离感的笑容,接口道:“是啊,唐书记。省城最近新开了两家民营商场,生意红火得很!晚上吃完饭,我陪您去逛逛?感受一下新气象?”唐瑞林哪有闲情逸致逛商场,他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面见老领导周鸿基,寻求最后的转圜。他摆摆手,语气平淡无波:“算了,今晚上要和老领导彻夜长谈啊。”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补充道,“海英啊,多亏有你啊,今天能顺利约到老领导,还答应晚上一起在家吃饭,倒是没想到这么顺利。”这话里,既有一丝庆幸,也藏着一丝忐忑。
周海英点点头,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是啊,唐书记啊,您知道的,我父亲念旧情。我特意托人到平安县买了上好的羊肉,又去临平县拿了几只正宗的烧鸡,都是老家的味道,足见您的诚意了。”他特意强调了“诚意”二字。
车子驶入省委家属院别墅区。门口的警卫一丝不苟地核查了车辆信息和人员身份后,才予以放行。车子最终在一栋两层高的苏式风格灰色小楼前停下。省委领导的别墅门前大多是小花园,但周鸿基家门前却显得有些不同——一片打理得整齐的菜地取代了花园,部分菜地上还覆盖着透明的塑料薄膜,显然是在尝试小型的暖棚种植。
周海英先下车,主动给唐瑞林介绍:“唐书记,您看,我爸就喜欢捣鼓这些。好好的花园非要开成菜地,还学着搞什么暖棚技术,非得盖上塑料薄膜种点反季节菜。”透过薄膜上凝结的细小水珠,依稀能看到里面嫩绿的菜叶在冬日里倔强地生长。
唐瑞林走近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带着过来人“经验”的淡笑:“在我们东原啊,也不是没有引进暖棚技术。我曾经到平安县的秀水乡考察过,那边也有搞的。只是啊,”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务实者的清醒,“这暖棚看着好,有个致命缺陷——怕风怕雪!去年平安县那场大雪,压垮了四十多个暖棚,群众损失惨重啊!当时红旗同志跟我汇报时,愁得眉头都拧成疙瘩了。”
说话间,司机商晨光已经把从东原带来的土特产搬进了屋,交给迎出来的保姆处理。这时,周海英的母亲也走了出来。她戴着一顶朴素的毛线帽,穿着家常的棉衣,笑容温和地迎上来:“瑞林啊,来啦!哎呀,还带这么多烧鸡来,太费心了!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心意!”
唐瑞林连忙摆手,语气谦逊:“嫂子,您可别这么说,这都是海英安排的。”
周母笑着摇头,语气亲昵又带着分寸:“海英这孩子哪有这么细的心思?瑞林啊,你有心了!你也知道,老周啊从来不收东西,我还以为是谁送来的,既然是你带的,我就替他做主了,但是下不为例啊,以后来家里,就像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带东西了!”她说着,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屋,言语间既维护了丈夫的清廉形象,又给了唐瑞林极大的面子。
唐瑞林坐下后,立刻关切地问道:“嫂子,老领导下班了吗?”
周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没呢。他们今天下午要开会,开完会才能回来。这开会的时间没准儿,早的话也得五六点,晚的话七八点也说不定。”她语气平常。
周海英接口道,带着一丝刻意的笃定:“妈,今天爸肯定回来早!唐叔专门给他打过电话说好要回家吃饭的。”
周母这才知道周鸿基邀请了唐瑞林一起吃饭,脸上笑容更盛:“我知道!你爸交代了!说瑞林要来,省政协的邹老爷子也要来,组织部的伟正部长要过来,还有岳峰副省长也要来,还有邓牧为局长也要过来!今天来的没外人,”她看向唐瑞林,解释着,又道:“这样,海英,你陪着瑞林坐,我去厨房看看,帮帮忙。”
周海英听到家里要来这么多重量级人物——省政协主席邹镜堂、分管农业的副省长岳峰、省劳动人事局局长邓牧为、再加上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于伟正……心里暗暗高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充分显示了父亲在省城深厚的人脉和影响力。他连忙应道:“哎,妈您忙您的。”
两人在客厅坐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周鸿基爽朗的笑声和说话声。门开了,周鸿基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于伟正,以及正厅级的巡视员李学文一同走了进来。周鸿基看到唐瑞林,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主动上前伸出双手:“瑞林啊,到了多久了?路上辛苦啊!”
唐瑞林习惯性地想上前接过周鸿基的风衣,周鸿基却自然地摆摆手,目光转向周海英,语气平常:“海英啊,来挂下衣服。”唐瑞林的手停在半空,略显尴尬地收回,脸上迅速换上恭敬的笑容:“老领导,我们刚到一会儿。”
于伟正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头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夹克衫,整个人显得沉稳干练,透着一股正值盛年的锐气。他微笑着向唐瑞林点头致意。而李学文则穿着相对随意些的深色棉大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作为退居二线的老领导,神态更显从容。
周鸿基招呼大家坐下,闲聊几句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镜堂主席大概五点四十左右到。瑞林,镜堂主席你熟悉吧?”
唐瑞林立刻恭敬地回答:“熟悉!镜堂主席之前回乡考察的时候,我接待过两次。”他姿态放得很低。
唐瑞林观察着周鸿基的神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靠近周鸿基,声音放低了些,带着请示的意味:“老领导,这样,耽误您十分钟,我单独汇报几句?”
“好啊!”周鸿基爽快地应道,随即对周海英说,“海英啊,你陪伟正部长和学文厅长聊聊天。”说完,便带着唐瑞林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周鸿基坐在藤椅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瑞林。有什么话,尽管说。”
唐瑞林坐下,脸上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诚恳和不易察觉的委屈:“老领导,您要批评我啊!”
周鸿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语气带着长辈的温和:“瑞林啊,大过年的,我批评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批评你啊?”
唐瑞林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老领导,我知道我工作没做好,组织上才把我安排去政协……”
周鸿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平和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瑞林同志,你说这话,我倒是真要批评你了!工作没做好就安排去政协?政协难道是‘垃圾桶’吗?错了!”他加重了语气,“瑞林同志,正是因为你工作干得好,组织上才把你安排去政协这个重要的岗位!组织上肯定也找你谈过话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组织上是安排你去政协担任主席,但同时给你解决了正厅级的待遇!你这么年轻,组织上就给你解决了正厅级,你怎么能说自己犯错误了呢?你犯错误,组织上还给你解决正厅级,那不是组织上也犯错误了?瑞林同志啊,所以我要批评你,你这个认识是不对的啊!要提高政治站位,正确看待组织安排。”
周鸿基这番话,既点明了组织决定,又堵住了唐瑞林诉苦的路径,还强调了这是“解决正厅级”的“安排”,而非贬谪。
两人正说着,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周海英的声音传来:“爸,唐叔叔,门口来了一辆奥迪车。”
周鸿基顺势站起身:“好啦瑞林啊,组织上的安排不要多想,要相信组织,服从大局。走吧,迎接一下,我估计不是岳峰就是镜堂主席,往外走吧。”
说话间,省政府副省长岳峰和省劳动人事局局长邓牧为两人也先后同车抵达。众人都是老熟人了,经常在一起交流,相互之间都很熟络。大家还是礼貌性地握了握手,寒暄几句后,便都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随意地聊着天,话题自然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新年和工作。
岳峰主动问道,语气带着熟稔:“秘书长啊,今年恐怕您又不能回家过年了吧?”
周鸿基笑着点头,带着一丝理解上级的坦然:“今年回不去了,中央领导要在省上过年,所以啊,呃,明天就是腊八了,我们就要忙起来了。今天很不容易把大家凑起来,我们提前过个腊八节,忙完了今天之后啊,恐怕就难再聚了。”闲聊一会,周鸿基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已经5点半了,走吧,我们到门口迎一迎镜堂主席。”
唐瑞林此刻只能在旁边陪着笑。在座的众人里面,都是东原籍在省上工作的领导干部,每一个都级别不低、人脉深厚。他在旁边陪着笑,当众人起身要去外面迎接时,唐瑞林似乎又找到了之前给周鸿基当秘书长时的感觉,下意识地快走两步,拉开了房门。
众人在小院里就讨论起了暖棚里的青菜。周鸿基指着暖棚,对分管农业的岳峰说:“岳峰省长啊,你在抓农业,现在看看这个暖棚技术的推广是极为成功的。怎么样?省里面这次得到了中央领导的表扬,说咱们为解决首都的‘菜篮子’工程做出了贡献。”
岳峰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回应道:“秘书长,我看不只是首都的‘菜篮子’,整个北方可能都要告别冬天只能吃萝卜白菜的历史啊!现在省农业厅和农科院正在做全面的技术研究和推广方案,争取在全省范围内铺开。到时候,每个市都要下指标。”说完,他目光转向旁边的唐瑞林,带着工作部署的意味:“瑞林同志,东原可是农业大市,以后在农业技术暖棚的推广上,你可要代表政协多呼吁支持,分担一些工作啊!”
就在这时,一辆奥迪车稳稳地开了过来。众人神情都严肃了些。唐瑞林习惯性地想去开门,刚迈了半步,马上又收了回来——在这个场合,开门显然轮不到他这个副厅级干部。车辆停稳后,周鸿基笑呵呵地主动迈出半步,亲自打开了后座车门。
省政协主席邹镜堂还是和以前一样,精神矍铄,笑容满面地下车,声音洪亮:“不好意思啊,让诸位久等了!”大家相互客套一番后,便走进了餐厅。
周鸿基家里按照东原的风味做了满满一桌家乡菜。浓浓的家乡味,瞬间勾起了众人的乡情。邹镜堂在主位坐下,看到了桌子上的烧鸡,就笑呵呵地说道:“这个味道一辈子忘不了啊,省城里可做不出这个味道。”紧接着,他拿起桌子上那瓶包装精致的高粱红五年陈酒,端详着说道:“哎呀,牧为呀,你们平安县真是走在了全国前列呀!这高粱红五年陈酒都上了省电视台广告了吧?为咱们家乡争光啊!”
邓牧为谦逊地笑着回应了几句。众人落座,凉菜热菜陆续上来,酒杯也已斟满。周鸿基作为东道主,笑着环视众人:“邹主席,岳省长,牧为局长,学文同志,伟正部长,还有瑞林啊,今天呀,大家都是东原籍在省上工作的同志,每年都有聚聚的惯例。今年呀,我还是当仁不让把大家组织了起来。今天是家宴,略备薄酒……”他顿了顿,目光恭敬地转向邹镜堂,“怎么样?我们还是请镜堂主席提第一杯?”
邹镜堂笑着摆摆手,姿态很高却透着亲切:“啊,这个。既然说了是家宴。那家宴呐,大家都是家里人,家里人聚会,自然是有家底的主人提杯嘛?呃,鸿基啊,大家没有外人呀,你就不要推辞了。”
周鸿基和邹镜堂又客套一番后,作为省委常委、秘书长,他知道过分的客气反而显得生分,便不再推辞,举杯说道:“那好,我就抛砖引玉,提第一杯。新年马上要到了,祝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和美,万事如意啊!”祝酒词虽老套,但中规中矩,符合场合。众人纷纷举杯,气氛融洽地喝下了第一杯酒。
喝完酒之后,周鸿基看向周海英:“海英啊,今天是家宴,在座的都是长辈,倒酒的工作啊,就交给你了。”周海英平日里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今天同桌的都是省部级领导和重要厅局一把手,虽然大家嘴上说的是家宴,但级别威严犹在,他自然不敢随意说话,倒显得格外谨慎规矩起来。他连忙起身,恭敬地先为邹镜堂添酒,再依次为岳峰、于伟正、邓牧为、李学文、唐瑞林添酒,最后才给父亲周鸿基添上。众人自然都非常有礼貌,手指轻扣桌面以示感谢。整个酒桌氛围热闹而有序,大家保持着应有的平和与分寸,相互之间的交谈点到即止,很有节奏和规矩。
几轮敬酒之后,气氛更加热络。周海英倒酒都有些忙不过来,唐瑞林也适时加入帮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鸿基见时机成熟,主动将唐瑞林叫到身边,带着他走向主位的邹镜堂,笑容中带着郑重:“邹主席啊,咱们聚会啊是从来不谈工作的,但是啊,今天我要为瑞林破个例,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跟您汇报啊。您在政协所做的工作,有口皆碑,下一步后继有人啊!根据组织上的安排,瑞林同志下一步啊,要到东原市政协工作,担任政协党组书记、主席。您可是我们政协系统的老前辈、老领导,以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东原政协的工作,多指点瑞林同志啊!”
他顿了顿,仿佛在解释,又像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声音清晰而平静:“啊,我要给邹主席汇报一声,这不算泄密,这个常委会的文件今天已经出了。瑞林同志啊,免去市委副书记职务,任市政协党组书记。”这话一出,等于是正式向在场所有人通报了唐瑞林的去向。
邹镜堂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理解和支持的笑容:“啊,鸿基啊,你不说我也不好问啊,组织部的同志之前已经给我沟通过了。对瑞林同志到政协工作,我表示欢迎和支持。”他目光转向唐瑞林,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这个政协啊,是有很大作用的平台。长期以来,一些地方政协作用发挥不够充分,那和干部队伍的年龄结构也有一定关系。你看,全省近20个地级市的政协主席,多数年龄都在五十七八岁、五十八九岁。退休制度的实行,干部到龄即退,这本身是制度要求。这个年龄层次啊,干事创业的积极性有所变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但这和岗位本身的价值没有关系啊。”
说着,邹镜堂竟然站起身来,主动与有些发怔的唐瑞林碰了一杯,语气充满鼓励和期许:“瑞林同志啊,政协工作大有作为,大有可为!你作为整个省内最年轻的政协主要负责同志,我从内心里是欢迎和支持的!虽然我下一步也要退下来了,但是啊,我依然会关心政协的工作,支持政协的发展,继续建言献策。你这么年轻,在政协这条战线上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为全省政协事业注入新的活力呀!”
邹镜堂这番话,既是官方的欢迎辞令,也带着几分对后来者的鼓励和安抚。但听在唐瑞林耳中,却如同坐实了他的“靠边站”。他太清楚了,邹镜堂一旦正式退下来,影响力必然大减,再想给自己实质性帮助恐怕很难。他内心本想着此行能争取周鸿基的支持,或许还有转圜余地,没想到下午的省委常委会就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这突如其来的“官宣”,让唐瑞林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强挤出一丝笑容,与邹镜堂碰杯,一饮而尽。
碰杯时,唐瑞林猛然注意到,邹镜堂的杯子里还有多半杯酒。在东原乃至许多地方的酒场文化里,“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是心照不宣的规则。邹镜堂杯中剩余的酒量,似乎在无声地印证着彼此关系的“浅”。如果不是周鸿基带着,恐怕邹镜堂这杯酒都不会碰。
周鸿基带着唐瑞林与邹镜堂喝完酒后,又依次与岳峰副省长、邓牧为局长、李学文巡视员喝了一杯,接着是于伟正。周鸿基带着唐瑞林来到了于伟正跟前。于伟正看到周鸿基走过来,赶忙站起身来,面色温和而恭敬:“老领导,新年好啊!”
周鸿基看着于伟正与身旁的唐瑞林,笑容满面,语气中带着欣慰和期许:“呃,我呀,在东原工作过那么久,最为欣慰的就是咱们班子里的同志啊,有很多优秀的干部被组织上重用。周朝政同志这一次也解决了正厅级,啊,咱们这个伟正同志啊,今天也算走完了程序。”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宣布的意味:“说是家宴呀,但是呢,其实今天也算是向伟正同志表示祝贺呀!祝贺伟正同志即将赴任东原市委书记!”
于伟正眼中闪过感激,语气诚挚:“书记,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离不开您的提携和教诲啊。”
周鸿基立刻摆手,语气严肃而郑重:“哎,伟正同志,你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组织的关心与培养!是群众的支持和信任!”
于伟正坦然说道,话语间带着对老领导的敬重:“领导啊,您看在座的诸位,除了镜堂主席之外,可以说都是您班子里带出来的干部。您呀在东原创造了一个时代啊。”
周鸿基笑着纠正,话语朴实而清醒:“从来没有东原的周鸿基时代,只有时代的周鸿基。这一点我是有清醒认识的。”他话锋一转,目光在于伟正和唐瑞林之间移动:“啊,伟正啊,组织上很快就会宣布任命。到时候一并宣布的还有瑞林同志的任命。瑞林啊,你们两位下一步都是东原市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了。你在东原工作多年,对东原的人和事都很了解,伟正也不是外人,也是东原老人了。瑞林啊,到了政协之后,你一定要全力支持伟正同志的工作,支持市委的工作,把党委的凝聚作用、核心作用和战斗堡垒作用发挥好,共同维护好东原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
唐瑞林心中苦涩难言,酸溜溜地接口道,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不甘:“周书记,老领导啊。伟正说的不错,您在东原树了一面旗帜呀。但是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一届领导班子可是没能很好地巩固您打下的基础呀,有些工作……出现了反复。”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下。周鸿基显然洞悉了唐瑞林的心思和潜台词,立刻打断,语气变得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瑞林同志!省委对东原的班子是非常认可的!对钟毅同志个人也是非常认可的!这一点我们在认识上,必须与省委保持高度一致!以后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唐瑞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失落,苦笑一声,带着自嘲:“唉,我这个人啊,心直口快。看来我的事,未必不是坏在我这张嘴上啊。”倒也是几乎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言”导致了今日的结局。
周鸿基看着他,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原则性的提醒:“你的这个认识不够全面。组织上从来不会仅仅看谁说了什么,组织上重点,看谁做了什么,做得怎么样。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一切往前看。在新的岗位上,把工作干好,才是正道。”
好在餐厅足够大,氛围足够热烈。另一边的邹镜堂、岳峰、邓牧为、李学文四人聊得火热,似乎并未过多留意这边略显凝重的对话。周海英端着酒瓶走过来,恭敬地为于伟正、唐瑞林和周鸿基添了酒,添完后正想缩回去。
周鸿基面色凝重地叫住他:“海英啊,你过来!”
周海英立刻站定,脸上挂着规矩的笑容立在旁边。周鸿基目光转向于伟正,语气郑重,带着托付的意味:“伟正啊,我呀,要给你交办一个任务。一到东原之后,一定要严厉地约束海英。绝对不能因为我的关系就对他高看一眼,照顾有加。相反,要严格的替我管好他。如果他再敢乱来,搞那些歪门邪道,绝对不能退钱了事!该抓就抓,该办就办!要让他明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领导干部的子女更要带头守法!”
这话说得极其严厉,既是对于伟正的交代,更是对周海英的当头棒喝。周海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尴尬无比。
于伟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周海英,立刻打圆场,语气既给周海英台阶,又符合周鸿基的意图:“啊,领导,海英是东原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嘛。是咱们东原改革开放大潮中,敢打敢闯的一个典型人物,也是青年的优秀代表。老领导啊,我们现在是走在了体制内这条路上。如果放手让我们到商海去博弈,没准儿啊,我敢断言,我们几个里面做生意做得最好的还得是海英啊。发展中有些问题,很正常嘛。”
周鸿基并未被带偏,看着儿子,语气依旧严厉:“这小子啊,被钟毅同志管得还不够严。钟毅同志性格温厚,但对这小子太过包容了,差点让他误入歧途。”他随即话锋一转,肯定了周海英近期的表现,“不过还好,我听瑞凤和钟毅同志汇报。海英啊,最近认错的态度还是积极的。虽然有一些客观原因在,但是!领导干部的子女任何时候都不能讲客观,讲条件,任何时候都要讲奉献,讲担当!民营企业家眼里不能只有钱!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经济体制里,更要承担社会责任!遵纪守法是底线!”
周海英只能尴尬地赔着不是。于伟正见状,很是豪爽地打圆场,给了个台阶:“这样吧,海英啊,我看你拿个杯子,自罚三杯。从此之后啊,这个我到了市里面,你也要带头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当然也包括咱们政协的工作。遵纪守法,合法经营,多为东原发展做贡献!”
周海英没有犹豫,知道这是父亲给自己留的体面,立刻拿起酒杯倒了三杯酒,仰头一一喝下,动作干脆利落。于伟正笑着对周鸿基说:“!老领导,大过年的,您呀,就别动肝火了。回去之后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严加约束海英。我相信他在民营经济这条战线上,也会为东原的经济社会发展多做贡献的!”
这场家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散。桌子上的菜还剩大半,众人又移到客厅喝茶闲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告辞离去。周鸿基将邹镜堂、岳峰、于伟正、邓牧为、李学文一一送上车。
房间里,最终只剩下唐瑞林、周海英和周鸿基三人。热闹散去,气氛显得有些清冷。周鸿基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常地对周海英说:“海英啊,你把你唐叔叔的住宿安排好没有啊?”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确认送客的安排。
周海英看了一眼脸色晦暗的唐瑞林,心里明白父亲的意思——今晚没有促膝长谈的安排了。他连忙回答:“哦,爸,安排好了。我和唐叔叔就住省委招待所,离这儿不远,很方便。”
周鸿基慢慢地点点头:“嗯。”他目光扫过两人,仿佛随意地提起,“现在这个省城里组织了一些庙会,已经提前开始了,听说还挺热闹。现在时间还早,你们要是觉得闷,可以出去转转,看看庙会去吧。特别是我听说这个城隍庙那一带啊,非常热闹,民俗文化活动挺丰富。还有些省城的群众啊,有这个习俗,腊月里要去城隍庙里烧烧香。你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啊,也去体会一下省城的风土人情。”
很快,唐瑞林就上了皇冠轿车,神情落寞。周海英也正要上车的时候,周鸿基走近,郑重地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海英啊,我最后郑重的警告你一次。在东原,你如果再敢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捅出篓子来,”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听明白了吗?”
周海英被父亲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连忙点头:“爸,我明白,我,周海英扭头看了眼皇冠汽车,就低声道,唐叔叔的市委副书记,是不是可以保留……”
周鸿基直接打断他,语气严厉地压低声音:“你还想替省委组织部安排工作吗?管好自己的事!滚回去,把钱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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